被譽為「一個時代最知性的作家」
金衍洙
「人與人之間存在著深淵。深不見底一片漆黑的冰冷深淵。一生中,我們好幾次在那樣的深淵前游移著腳步。深淵是這麼說的:『我們不能跨越彼此。』
那樣的深淵讓我自說自話,變成一個孤獨的人。我在那裡,面臨著深淵裹足不前。即便如此,在某個聲音開口說話的時候,明知道無法靠近卻依然不住地對著另一端的你訴說的時候,我的小說在那一刻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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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海浪本為海的一部分
那想著你就是我的一部分
剛出生六個月的新生兒被美國白人家庭領養,小女孩卡密拉長大後成了作家。她與紐約一家出版社簽訂了新書合同,要寫一本關於自己身世的紀實文學。以此為契機,她與自己的未婚夫一同回到韓國故土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卡密拉手上的線索除了當時的收養紀錄檔案、舊照片、一封信之外別無所有,只能循著僅有的資料在鎮南當地尋找關係人,拼湊起遺落的記憶碎片。然而面對當地人親切態度背後的微妙冷漠行徑,成長於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的卡密拉只感到無限徬徨。
在這個追尋自己不可知的過去的過程中,逐步挖掘了另一個女人的人生──那個在十七歲就生下她的未婚媽媽,那個比現在的自己還年幼的媽媽。從中面對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總是充滿著流言、隔閡與誤解。
而最後,她找到的關於自己身分的真相是……
韓國網路書店讀者短評
Appletr****
讀完這本小說之後,看到雨滴落在水面總會想起小說中的「北海」。我在想小說是什麼,看完這本小說之後,我想或許小說是──無論如何都依然──讓我們與「希望」相遇的力量和慰藉吧。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
Debo****
書名有些難以理解,所以我在買之前猶豫了一段時間。讀著這本書,時而感到有趣,時而感到揪心。
Soo****
只要是有金衍洙的名字的作品就令人著迷,這本書對金衍洙的書迷來說是一份禮物。如果說海浪本為海,那身而為人的我們又是什麼呢?讓我不停深思的小說……
Yu****
沒有浮誇煽情的戲劇效果,但一直到闔上書的最後一頁之前都讓我的心在顫動、酸楚、寂寞之間擺盪的一本書。
Stilly****
對於那些難以說明但人們渴望了解的故事,人們想要反覆咀嚼推敲的故事,金衍洙不曾停止「挖掘」、「觸碰」。像是在讀連載作品一樣的單行本,隨著章節推進一波波新的感動向我推來,用一本書在我心裡颳起了颱風。
小心王
不愧是金衍洙。像是心裡被丟了一顆石頭一樣……直到現在仍陣陣漣漪……
文學少女
打破「金衍洙的小說很難懂」的偏見的作品。讀起來太有趣了,完全停不下來……
B**
滿滿地傳達了金衍洙獨有的感性。儘管市面上並不缺乏相同主題的作品,但透過金衍洙獨有的美麗的筆觸閱讀故事,讓人無法自拔。我很喜歡!
alz***
人與人之間從一開始就有著一道無法跨越的深淵……讓人不得不同意「溝通的不可能性」,但又帶來一絲希望的奇妙作品。
asp***
作者說期待這部小說能跨越深淵傳達出自己想要說的話……。我透過這本小說,從自己的深淵中看見了很多東西。
go2***
個人非常喜歡金衍洙作家的作品。溫暖中帶點舊時的情趣,有時又突然冒出一句冷眼旁觀的側寫,讓人忍不住一直讀下去,也產生了許多共鳴。雖然我平時比起小說更喜歡散文,但這本小說讓我讀得很滿足。觀看一個女人在尋找自己不可知的過去時,遇見另一個女人的人生,過程中必須保持緘默,細細思考我們與人之間的關係為何會留下這麼多孕育流言和隔閡的空白。
作者:
金衍洙
一九七○年出生於慶北金泉,畢業於成均館大學英文系。金衍洙在傳統小說文法的力場中,以豐沛的想像力不斷實驗全新的小說敘事,自由地在虛構與真實/現實和幻想的界線上游走。
在韓國文學界享有盛譽,讚賞其為「一個時代最知性的作家」、「文筆睿智而優雅」。
一九九三年於《作家世界》夏季刊發表詩作,次年以長篇小說《指著假面行走》獲得第三屆作家世界新人賞,正式踏入文壇。
代表長篇小說作品有《指著假面行走》、《七號國道》、《Good-bye,李箱》、《無論你是誰,無論有多寂寞》、《說什麼愛呢,善英啊》、《夜晚在唱歌》。
短篇小說集有《二十歲》、《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是幽靈作家》、《世界的盡頭我的女友》。
散文集有《青春的文章》、《旅行的權利》、《青春的文章+》等。
譯作包含《大教堂》(Raymond Carver)、《等待》(Gene Ha)、《文雅的瘋狂》(Nicholas Basbanes)、《我跑步所以我存在》(George Sheehan)等。
獲獎著作包括二○○一年第十四屆東西文學賞《Good-bye,李箱》、二○○三年第三十四屆東仁文學賞《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二○○五年第十三屆大山文學賞《我是幽靈作家》、二○○七年第七屆黃順元文學賞短篇小說〈飛向月球的喜劇演員〉、二○○九年李箱文學賞《散步中的他們的五種享受》。
譯者:
胡絲婷
政大韓文系畢。兼職翻譯,曾任韓商行銷工作。當文字黏著生活的每個縫隙,才發現將它們兌水發酵、捏扁搓圓原來是種體力活。
第一部 卡密拉
卡密拉因為是卡密拉所以是卡密拉
可以說是紅蘋果,也可以說是紅燈籠
浮出藍月的海面下,一隻極光魚
與和平相似的詞語,也代表著痛苦的詞語
圖書室沉潛在海的湛藍中
要相擁多久夜和日才會
第二部 智恩
越過黑色海洋這件事
我們之間愛的故事,或簡稱為「我們之愛」
四短,三長,短兩長一短,一短
在那過去的時光,那金黃的歲月
颱風來襲前一天的黑砂
你訴說的那些話也傳進了我的耳裡
第三部 我們
恰好介於寂寞──或者說是不安與厭煩間的溫度
每一天宣告一個白晝的終結
我有一雙翅膀,就是這個孩子
那裡,還有那裡,一張張閃光般的臉
特展 即使在最冰冷的土地上
一九八五年六月之際,裂開的格拉納達後排車窗
一九八六年三月之際,艾蜜莉.狄金森的詩
二○一二年的卡密拉,或一九八四年的鄭智恩
作者的話 金衍洙
人與人之間存在著深淵。深不見底一片漆黑的冰冷深淵。一生中,我們好幾次在那樣的深淵前游移著腳步。深淵是這麼說的:「我們不能跨越彼此。」
那樣的深淵讓我自說自話,變成一個孤獨的人。我在那裡,面臨著深淵裹足不前。即便如此,在某個聲音開口說話的時候,明知道無法靠近卻依然不住地對著另一端的你訴說的時候,我的小說在那一刻開始了。
我的言語在深淵之中墜落。所以我必須重新書寫。我無數的言語掉進那深不見底一片漆黑的深淵,那無數的言語將我造就成一名小說家。深淵才是我隱藏著的力量。
雖然難以解釋這樣的情形,不過有時候我的言語可以飛越深淵傳到你身邊。小說家透過這樣的方式體驗著言語的神祕。我們都一樣,一面活著一面體驗神祕。例如兩人牽起雙手的時候,或是在黑暗之中相擁的時候,像是兩道光芒相遇化為一道光之後完全消散那樣。
「希望」長著羽翼,「希望」能跨越深淵,「希望」使我們牽著雙手或相擁,「希望」使你閱讀我的小說,「希望」使墜落在深淵之中的我的言語被側耳傾聽。
期盼你能在這本小說中讀到沒有被寫成文字的故事。
卡密拉因為是卡密拉所以是卡密拉
N死後,有幾件事能帶給我安慰:完全日落之後仍殘留著藍色光輝的西方天空、在購物中心和年長女士擦身而過時傳來的陣陣茉莉花香、每年七月二十四日依舊如約而至的N的生日、鞋店裡尤其讓我目光停留的尺寸六點五碼、只要下定決心無論何時都可以按下N的電話號碼的十個數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改變的那些事物,一直都會在同一個地方的那些事物,也許直到我死後仍會留在地球上的那些事物,總能帶給我安慰。那棵兀自佇立在校園一角的紅木,便是那些事物的其中之一。
第一次遇見悠一就是在那棵紅木前。「霧來了,踩著貓的碎步,他靜靜弓著腰坐下,望著港口與城市……」他站在告示板前唸著卡爾・桑德堡[1]1的《霧》。卡爾・桑德堡特別鍾情於霧,留給世人數篇與霧相關的詩作,我也記得這首簡短又令人印象深刻的詩。他沒有把接下來的最後一句「然後遠走」(And then moves on)念完,我不自覺地偷瞄了他幾眼,結果撞上了他的目光。
「為什麼不把後面唸完呢?」
我帶著尷尬的心情開口問道。
「要給霧充分的時間好好看看港口和城市啊。看著紅木,我就想到霧。對這麼高的樹來說,要從土地把水汲取上去是很辛苦的,而霧可以為樹木上部補充水分。所以紅木是吃霧長大的。」
究竟是多強的吸引力能夠把水分拉送到超過一百公尺高的樹梢?看到紅木很難不產生這樣的疑問。我有想過,既然是這麼高的樹,應該會有足夠的力量能輕鬆將水往上運送。樹是吃霧長大的,這個角度我倒是沒能想到。我點點頭。我們就像約好的一樣同時抬頭看向樹梢,接著如詩的最後一句,各自遠走。
在那之後的幾天,悠一說的話不時浮現在我腦海。他說要給霧好好看看港口和都市的時間。他說紅木太高所以吃霧長大。每當想起他說的話,他的聲音自然也隨之縈繞。那個像在紅木樹下撿到的樹皮般,厚實濕潤的聲音。
幾天後,我接到艾瑞克打來的電話。艾瑞克對尚未完全從睡眠中清醒的我說,他和幾個月前開始約會的三十一歲研究生一起有了新的人生計劃,所以準備把房子騰出來出售。雖然是遠從西雅圖打來的電話,但他的聲音清晰立體,好像他就在我身邊對我說話一樣。聽著那些透露了他們兩人的親密無間和對於將來的希望的話語,我心中產生了異樣的距離感。一個三十一歲的研究生就這樣橫在我和艾瑞克漸漸相遠的距離之間。養母N離開人世還不到兩年。一個男人生命中所謂的妻子,竟然是這麼快就能遺忘的存在嗎!眼前的事實煎熬著我。
興許是把我對搬家和再婚不置可否的反應視為一種非難,艾瑞克說起自己在N死後衰老得有多快,還有獨自在里奇蒙的那幢雙層房屋中入睡有多冷清淒涼。我不想和艾瑞克比賽誰更寂寞,所以對於那些話我只是聽著不作聲。他甚至連偶爾會看到幽靈的話都說了。雖然他早就在學者間被視為異端分子,但好歹也是研究了海潮一輩子的海洋學家,幽靈這麼荒唐的一個詞竟然也說得出口。比起每天獨自撞鬼,抱著年輕女子入睡當然更幸福,這麼理所當然的事又何須我多言呢。
And then moves on。人出生,然後死亡。無論如何,留下來的人總要繼續自己的人生。當然可能看見幽靈,也可能抱著年輕女子入睡。兩者之間,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抱著年輕女子入睡吧。艾瑞克屬於大部分那邊,這一點並不構成任何我指責他的理由。只是如果是我的話,我會選擇看見幽靈的那一邊。
「對艾瑞克來說,艾瑞克有自己的人生。我的反應怎樣有差嗎?」
真的太納悶了,我只好開口問。
「因為N這輩子最愛的人是妳。妳來到我們身邊之後,她一向把妳擺在比我更優先的位置。所以該怎麼說呢,總覺得應該要先跟妳說一聲才行。」
艾瑞克這樣回答。寂寞也會讓人變脆弱嗎?真意外。我總認為人非要更堅強不可。
「既然如此,我可以告訴你,不管怎樣我都無所謂。」
「好。還有二樓房間我已經整理好了,整理出很多妳的東西,妳要怎麼處理?」
艾瑞克問。
「首先全部都放到垃圾桶裡,接下來把垃圾桶給清空。」
「太多了,沒辦法。我會寄給妳,看是要丟掉還是怎樣,妳自己看著辦。」
然後艾瑞克就掛了電話。就這樣我又變回與世界上任何人都毫無牽繫的全然自由之身。如同二十一年前那樣。
這次是我先打去的電話。艾瑞克的聲音裡有著一絲尷尬。看來那個女人在旁邊。我突然對那個將和他共度餘生的女人的長相感到好奇。我告訴艾瑞克我打來是有事情要問他,艾瑞克可能以為我對再婚有什麼嚴肅的意見要表示,只說了馬上回電,便掛上電話。電話鈴聲隨後響了起來,也許是換到了其他房間,艾瑞克這次的聲音聽來完全不同。
「妳要問什麼問題?」
是跟年輕女人睡過之後就跟著變年輕了嗎?從他那把聲音裡我甚至聽到了厚臉皮的感覺。已經開始老人痴呆了嗎?怎麼可以這麼快就把N給忘了!會不會艾瑞克其實是希望我能對他說這些話?若真是這樣,只能說他太不了解我了。
「等你再婚後再問的話可能不太方便。你們兩個為什麼把我的名字取為卡密拉?」
不知是否對我的問題感到意外,艾瑞克遲疑了半晌。
「不是因為妳長得很適合那名字嗎?」
艾瑞克的語氣沒什麼自信。
「因為我跟花一樣漂亮嗎?」
「嗯,跟山茶花一樣。」
這樣的話我從小聽到大。但每次聽我總感到意外。
「你們兩個這輩子有真的看過山茶花嗎?」
艾瑞克聽上去再度有點失措。
「山茶花?這個嘛,有看過那種花嗎?好歹應該看過一兩次吧?」
「為什麼要用那種花來取我的名字?為什麼我要當卡密拉?明明還有很多其他的花!」
「卡密拉因為是卡密拉所以是卡密拉啊。」
艾瑞克的話音裡多了一種柔軟溫暖的質地。這話聽起來也沒有什麼不對,我不禁笑了。卡密拉當然因為是卡密拉所以是卡密拉啊。
「說要取那個名字的人是N,老實說我也不知道原因。我直到最後還是一點忙都幫不到妳啊。妳小時候不老是對那個名字感到不滿意嗎。現在N也不在了,如果不喜歡那名字的話就改成別的吧。妳現在已經是獨立的一個人了,不管做什麼都可以照自己想要的去做。」
「我本來就不抱太大期待,所以就算了。反正卡密拉因為是卡密拉所以是卡密拉,是吧。」
我回答。
「是啊,妳能這樣想就好。我寄的箱子送到了嗎?我把妳的東西全都裝箱之後才發現,竟然用了六個Fedex二十五公斤大小的箱子。」
「什麼,我的東西到現在還剩那麼多?」
肯定都是一堆該丟掉的東西啊。那些箱子最好在途中寄丟,或乾脆寄到別人家裡,再也不要送到我這裡來。看到箱子裡的東西肯定會想起N,那樣的話又要流眼淚了。一想起N,我的心裡一片蕭瑟茫然。
「艾瑞克竟然要結婚了……」
我想要變成更堅強的人。
「我也很高興。我獨自一人被留在這個世界的時候,是艾瑞克和N在我身邊,緊緊抱住我。我一生都不會忘記。我想,艾瑞克也是在人生中最孤單的時刻,出現了一個擁抱你的人。」
「妳這樣說,我的心會痛。」
我在掛了電話後奇異地想起了媽媽。不是N,而是我的親媽媽。如果無法在孩子人生中最孤獨的時刻擁抱他,作為一個母親,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只能在遠處看著其他人──而且是髮色、膚色和眼眸顏色都完全不同的人──撫慰那個孩子,會是什麼感覺?她肯定是對這種事一點也不覺得心痛的人,才會把剛出生的孩子送給別人收養吧!連恨都沒有必要的壞女人。可是,如果事實與我所想的不同呢?如果那個女人除了把孩子送給其他人收養別無選擇呢?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就算是我,似乎也無法設想得到那會是種什麼樣的心情。
夜裡我躺在床上望著暗沉沉的天花板,回想起N在病榻上生命漸漸走到終點的模樣。那時N說有話想對我坦白。她說,曾經收到來自韓國的信件。她說,信裡寫了關於我生母的事,但她沒有讓我看那封信就把信給銷毀了。N的告白帶給我的衝擊太過強烈,那些話,我寧可從來不曾聽過。縱然如此,我仍無法去恨將死的N。回想著她那時的告白,我開始揣想那個聽說生我時才十七歲的生母的模樣。不管是什麼樣的十七歲,都不會是個壞女人的樣子吧。如果她像我的話,如果是的話,應該也會長得像我吧。我想像著那張臉,睜眼凝視一片黑暗。
[1] Carl August Sandburg(一八七八年一月六日-一九六七年七月二十二日),美國詩人、傳記作者、文學編輯,曾獲三次普利茲文學獎。知名作品有《芝加哥》、《玉米脫殼機》、《草》、《霧》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