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英國經典印象v.s.真實面目

大家對英國的印象一般都是偏好的方向走，若是簡單寫下會聯想到的字眼，常出現的會有：經典、皇家、紳士、藝文、歌劇、下午茶、牛津與劍橋……等等。但在深入探討這些看似美好的生活元件之前，我想先聊聊一般大眾對英國的美麗想像與現實生活的差距。

​

英國的悠久歷史其實造就了一個充滿極端對比的社會。它是一個既傳統又創新，規矩多但不守法的人也多的國家。新聞上可見威廉王子和哈利王子還在穿著蘇格蘭裙欣賞傳統風笛，但這個國家也曾孕育了顛覆傳統、震撼全球的搖滾披頭四。孩子從小就被要求穿著筆挺的西裝制服上學，但倫敦街頭卻曾大流行叛逆的鮮豔彩色龐克頭。大家幻想著英國文質彬彬的紳士，但惡名昭彰的足球惡棍人數可能還比較多。有男管家幫你倒茶的莊園式豪宅，但不遠處就是街頭流浪漢四處躺，吸毒搶劫氾濫的區域。

​

就如被全界喜愛的英國作家珍‧奧斯汀最受歡迎的書名一樣：理性與感性，傲慢與偏見，在在都看得出英國社會中時時刻刻存在著各種極端和對立。我發現就是這樣時時刻刻存在每個角落的極端對比，導致大家印象中傳統美好的英國與實際現象產生很大的落差。就像第一次約會時覺得對方什麼都好，到成了老夫老妻後，連對方牙膏怎麼擠都有意見一樣，我想打破的是大家對英國月亮比較圓的心態，實際看看這裡的生活為什麼會常常讓我想要深呼吸！（除了有時候是因為空氣好之外。）

《金牌特務》──紳士文化與沒落

大家每次提起英國，免不了會立刻聯想到「英國紳士」的說法。這個對英國男士的美好印象算起來有很久的歷史，打從維多利亞時代（1837-1901）男士們頭頂著高禮帽，手拿著一把雨傘，說起話來含蓄內斂，隨時準備為女士們撐傘或開門的形象就深植人心。畢竟英國是歐洲紳士文化的起源地，所以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大家都還是一廂情願的選擇相信英國滿街都是風度翩翩的紳士。尤其英國到現在還保存著的皇室，讓世界各地都以為英國人都生活在王子與公主的童話中，而古典的珍‧奧斯汀之《理性與感性》這類經典書籍和電影也帶給我們很多對英國人的幻（錯）想（覺）。

​

再加上好萊塢電影加持下，例如前陣子爆紅的《金牌特務》，更是讓大家都以為每個英國男人都像電影裡的資深特務Harry和年輕帥哥Eggsy一樣，隨時都帶著眼鏡，穿著量身打造的合身西裝，打著英挺的領帶。因為正如電影裡的經典名句「The suit is a modern gentleman’s armour.」（西裝是現代紳士的盔甲），除了講究外表之外，紳士的最大特色就是「有禮」，如特務哈利在開扁小混混前把門鎖上時所說的「Manners makethe man.」（禮儀成就紳士），這些沒禮貌的人就該被教訓教訓！

​

《金牌特務》這樣的紳士風重新帥翻全球，但其實讓我看了莞爾一笑，覺得很貼近生活經驗的，是那些讓Harry覺得需要教訓一下的小混混們其實充斥著英國街頭，以及事實上英國正是因為紳士氣度不再，才需要老帥哥柯林佛斯以如此「資深」的身分來「重整道德」，拯救失落的「gentlemenhood」。英國雖然有很多上流社會的高貴淑女和儒雅紳士，但因為是個社會階級與經濟狀況懸殊很大的國家，就如同他們區域好壞差異可以在幾分鐘步程內從天堂掉到地獄，人的素養也是。因此像電影裡那樣沒事就找麻煩，行事作風一副流氓樣的年輕人其實到處都是。在這裡，街上聽到吵架吵到破口大罵、路人大聲講手機罵髒話問候別人媽媽、喝酒喝到躺在街頭、在路上或橋下經過遊民各據一角的「家」、或是與全身都是大麻味的路人擦身而過的機率，比在台灣高很多很多。

​

當然我不是說紳士已經在英國街頭絕種，只是不像大家想像的那樣，每位男性都是風度翩翩。老實說，從一開始，英國原本就不是每個人都是「紳士」。Gentleman這個詞彙，自維多莉亞時代開始，指的本來就是那些因為一生下來嘴巴就含著金湯匙，因此不用工作就有收入、不用靠勞力就能過好日子、出身高貴的男人。也就是說這些每天只管忙著打獵、聽女士們彈鋼琴、照三餐換禮服的「紳士」，原本就是中上階層的男士才享有的特權。而中下階層的男人呢？每天忙於以勞力賺取微薄薪資，填飽肚子都來不及，哪有時間拿著雨傘到處等著幫女士開門。但這樣的階級制度在第一和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逐漸崩毀，貴族封地制度不再，他們也就不再能游手好閒，得跟大家一樣，努力工作才能養家，因此不免也和中下階層的人一樣得以賺錢為目標。紳士和非紳士，不再是天壤之別。加上現今社會女權逐漸升起，女人不再嬌嬌弱弱，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薪水，穿著自由，不用再束著緊緊的腰而隨時要昏倒，因此自己開個車門沒什麼大不了。進出房間時替後方的人撐著門，也並非只有男士才這樣做了。

​

話雖如此，雖然大家不再如此強調紳士禮儀，但幾百年留下來的傳統多少還是存在大家的習慣和教養中。因此至今英國大體說來還是個比較講究禮儀之國，比起美國這個外放自由的國家來，也還是含（矯）蓄（揉）內（做）斂（作）許多。

從電影《Harry Brown》看治安

除了在台灣也會報導的在英國發生的恐怖攻擊事件，如曼徹斯特音樂會的大爆炸、倫敦橋上開車衝撞行人……等等外來的恐攻事件，他們自己內部的治安也實在不能讓人安心。雖然英國人大體說來比較含蓄，但並不代表每個人都是如此，也千萬不要誤以為因為大家都很有禮貌，所以治安一定也相對良好。如上面提到的，英國的階級制度根深蒂固，現今雖有趨緩，但貧富差距還是很大，教育和生活環境也因此有很大的落差，導致有些區域還是過著有著男管家的豪宅生活，但某些區域成了犯罪和毒品氾濫的毒窟。

​

若是來英國拜訪時，也許走在路上的確會看到一堆中產階級的英國人上班時穿得西裝筆挺，正式場合講起話來也很有氣質的感覺，但也想提醒一下大家，不要因此就幻想每個地方都跟資深英國帥哥休葛蘭的電影一樣浪漫美好！舉例來說，休葛蘭跟茱莉亞羅勃茲拍的《Notting Hill》（新娘百分百）讓諾丁丘一炮而紅，誰不想到那文青風的書店逛逛，到色彩繽紛的Portobello市場逛逛充滿特色的各家小店和攤販？但容我潑個冷水，從諾丁丘坐個幾個地鐵站走出來，可能就是治安較差的危險街區。在英國，地區的落差就是如此明顯，不只是倫敦，郊區也一樣。以我家為例，位在離鎮上火車站大約十分鐘的腳程，鄰居大多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但在英國，火車站周圍很容易吸引一些遊民和喝酒鬧事的人，所以從車站回家的路上，遇到幾個你經過時不自覺得要拉緊包包、繞遠一點的人，是常有的事。我有一位在鎮上當書記官的媽媽朋友就跟我說，在我們這個小鎮，光是十月就聽到三起疑似殺人或是毒品濫用倒臥街頭的案例，其中一個離我家不到兩分鐘腳程，你說，這是不是會讓人有一點擔心？

​

雖然不想用有錢不有錢來區分地域，但在英國，的確很多相對便宜的國宅街區都不是那麼的安全，治安不好、種族問題複雜，是所謂的rough area（治安不好的地區），很多都是能不去就不去的。從治安相對良好的亞洲來的觀光客可能對這些區域差別不是那麼敏感，但對熟門熟路的當地人來說，通常一提到某區的地名，就會自然有好或不好的聯想。這樣的差別勉強有一點點像提到信義區大家就想到豪宅和時尚重鎮，提到萬華就比較local的fu，但是在英國要把落差乘以五十倍以上！

​

二○○九年的英國電影《Harry Brown》，就是我覺得一個很反映現實的片子。電影裡男主角（國寶Michael Caine主演）住的公寓就在南倫敦某國宅內拍攝。影片中男主角的公寓對面有一個地下道，因為時時刻刻總是聚集著一群年輕小混混，讓人總是繞遠路而行。這些青少年終日沉浸在毒品、暴力和性愛，整天無所事事。他們唯一的樂趣就是對經過的人暴力相向、勒索甚至開槍。這些小混混後來變本加厲，到處作亂，甚至殺死了男主角的好友，這件事成了讓男主角後來再也受不了這種長期壓抑的精神壓力的最後一根稻草，決定反擊。因為警方無用，Harry Brown便決定靠自己的力量剷除這些成群結隊作亂危害社會安寧的流氓。看完這電影，很像我看完《猜火車》（Trainspotting）時的心情，覺得英國好黑暗好危險啊！過了不久，這部電影就像是預言似的，英國就出現了大暴動。一場從倫敦開始的和平抗議遊行，失控成青少年打劫商家、放火、作亂為樂，後來擴散到很多地區，警方無能為力的狀況也很像電影裡描述的一樣，令人發顫。

​

二○一七年七月我們剛搬來沒多久，新聞上就不停在討論日漸盛行的潑酸行為。以前我一直都覺得潑硫酸好像是台灣才會有的，結果一來就聽到英國最近在「流行」這個，就好想大叫「天啊！連這裡也潑硫酸！」除了隨機潑酸之外，用刀亂刺人的事件也越演越烈，警方防不勝防。光是二○一八年以尖銳刀械犯案的件數，就高達四萬件之多。尤其是倫敦，用刀刺人的案例更是居高不下，一年就有一百三十一個人死於利刃之下。在我書寫此段文章這個禮拜更是每天都有青少年被當街刺死，每天看這樣的新聞報導都令人不勝唏噓。亂刀刺人最大宗的起因是青少年結黨成派，有時候是因為互相報仇，有時候甚至毫不認識的年輕人不小心看了誰一眼，他們就心生不滿拔刀相對，導致很多才十幾歲、對世事都還很懵懂的孩子來不及長大就走了。根據報導，今年一直往上衝的犯罪率已經讓倫敦變成比紐約還要危險的城市了。除了令人心寒的潑酸和knife crime之外，在倫敦地鐵裡的暴力犯罪率比起三年前也上升了百分之四十三，其中包含搶劫、持刀械傷人等等。最近BBC新聞也報導，倫敦原本還算不錯的區域Wapping，因為販毒的毒梟猖狂、黨派鬥爭頻繁，讓當地居民人人自危，但警察似乎都視而不見。居民只好從自己住家拍影片蒐證，再呈給警察局，好讓警察沒藉口不去處理。除了這些暴力犯罪外，這兩年腳踏車偷竊的案例往上一直飆高，比例已經到了每六分鐘就有一台腳踏車被偷的地步。英國人真的都很「紳士」嗎？我看「伸手」偷東西比較多吧！不用說新聞，其實我親身經歷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