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的不景氣毫無止境。電視新聞和往常一樣,報導倒閉的企業或勞動者有多悲慘,不過雖然對勞動者的同情之聲好似逐漸擴大,但要是看到背後的實情,一定會嚇一跳。像是
「因為不景氣而不得不裁員」
「全國民眾要齊心協力渡過不景氣」
「失業者就算低薪的工作也要搶著做」
「再爛的工作也只要有得做就好」
太過份了,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不管怎麼想,大家都深知這困境是企業搞出來的,但別說是要求企業負起責任了,反倒還強烈建議要勞工為企業拚命工作。
還有過度膨脹的勞動倫理。要是有人敢說「我不工作」這種話,可能馬上就不被當人看待。
但真要說起來的話,勞動倫理又是什麼?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植入這種概念的呢?
不能只做想做的事、不能不工作、不能不買……
現代社會正不斷以「社會責任」之名,硬逼人揹上「社會人情債」。
打著新自由主義的名號,工作倫理卻一再遭到扭曲!
「生存」最終變成「負債」!
在當前的社會,原來我們都是不知道該離開豬圈的蠢豬!
現在,正是我們應該從中解放的時刻!
快從「生存負債化」跳出來吧!
本書作者從大杉榮、伊藤野枝、幸德秋水、或是德川吉宗,一遍上人、伊索寓言、昆汀.塔倫提諾……等眾多的思想、歷史、藝術、寓言、怪談、自身經歷中一一舉例,論述現代社會的種種不合理狀況,並從中找出現代求生法則,逐步構想出全新的理論,反抗現實社會的秩序,拒絕對「生存負債化」逆來順受。
推薦人:
蔡東杰 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教授 專文推薦
管中祥 中正大學傳播學系副教授 推薦
鈕則勳 文化大學廣告系教授 推薦
本書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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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日本是小有名氣的社會評論家、思想家。他認為當前資本主義、社會福利制度及工作倫理等,皆為「使人類活得更加痛苦」的思想與制度,因此他從年輕時,便照著自己覺得最適合全體人類生存的方式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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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店中滿是教你怎麼工作升官、教你怎麼符合社會期待、以勵志之名行洗腦奴隸之實的書,本書卻是建議大家不要工作、不必符合社會期待,不但說出許多人的真心話,也以理論分析的方式告訴讀者為什麼這樣做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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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導讀者從心態開始擺脫世俗價值觀的壓迫。「自我實現」不是靠身分也不是靠物質來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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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大家用另一種角度觀察、思考同一個人、同一種行為或同一個故事,從中發現新的價值,或是察覺之前不曾留意到的陷阱。
日本讀者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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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法完全贊成書裡寫的話,但很有趣。作者的生活方式,真的好自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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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過去人類生活方式,再看看現在,原來『工作至上主義』是在洗腦大家去當辛苦的工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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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日本,就是一定要跟大家一起做自己根本不喜歡的工作,不這麼做的話,連人格都會被社會否定。這實在太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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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名正是我心中的吶喊啊!想也沒想就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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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想死的人把《完全自殺手冊》放在身邊,便覺得內心受到治療,不再想尋死。所以建議明天又得擠上水深火熱的奴隸列車朝公司移動、工時超長卻薪水超低、又不得不拚命工作以免被開除、已瀕臨崩潰的人,把這本書放在身邊吧,一定很有幫助的。」
作者簡介:
栗原康(Kurihachi Yasushi)
1979年生於日本琦玉縣。東北藝術工科大學兼任講師。專門研究領域為無政府主義。著作有《G8高峰會體制的真相(暫譯)》(以文社出版)、《大杉榮傳──永遠的無政府主義者(暫譯)》(夜光社出版)、《讓學生背債(暫譯)》(新評論出版)等。興趣為品嚐啤酒、戲劇觀賞、吟詩,另外還非常喜愛在錦系町(東京都墨田區內的繁華商業區)舉辦的河內傳統歌謠舞蹈大會。「像野馬般狂舞,像猴子耍潑似地大肆喧鬧」,此乃其人生目標。
推薦序:牛頓第三定律與日本人的「日常」/蔡東杰
蟋蟀與螞蟻──如拉車馬般工作,像山猴子一樣玩
將這祈禱之耳割下來吧!──削耳幫眾
三一一時我在做什麼?──江戶的歷史終於落幕
放火燒了豬圈吧!──伊藤野枝的矛盾戀愛論
地瓜理論──好吃,太好吃啦!
下地獄吧!──你選擇仇恨式的言論?還是在貧民窟裡念佛?
別怕造成別人困擾──擅於此道的高野長英
在佛寺外廊吞雲吐霧──探訪大逆事件之旅
去舔豬的腳啦──何謂「物哀」?
與大杉榮的相遇──赤子絕不停止啼哭
沒有肚臍的人們──懷著夢想,面對現實
反人類式考察──歷史課本上的「惡棍特工」
母豬女子,咿咿尖叫──老莊思想的女性論
悶不作聲地堵塞馬桶吧!──船本洲治的破壞活動論
後記
參考文獻
平常我會一邊開著電視,一邊寫稿。當我打算動筆寫這篇「後記」時,正好是週一晚間九點黃金時段的連續劇《約會大作戰》開演時。劇情很有意思,讓我的筆停滯了將近一個鐘頭。我看的是第二集,男主角是由曾主演《鈴木老師》的演員長谷川博己所飾演。三十五歲,尼特族,和父母同居,最愛讀小說、觀賞動畫,除此之外的事都不想做。因此老是窩在房間裡,靠著寄生在母親身上過活。在他本人的觀念中,這樣的生活方式稀鬆平常,應該像在稱呼明治時期不工作的文藝青年一樣,稱他為高等遊民才對,絕對不該用尼特族之類的名詞去貶損他。不過,這樣的男主角卻要進行婚活了。因為他發現母親的身體不太好,必需要找個更年輕的對象來寄生。
於是他邀一位在當國家公務員的女性去約會,拚了命似地展開求婚大作戰。他死皮賴臉的向母親要錢,買了十萬日幣的戒指,還表演友人教他跳的求婚之舞。我是高等遊民,我不想工作,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想找個能夠代替母親給我寄生的對象,只需要書錢還有每月一次剪髮的費用,不必花太多錢所以不會帶來多大的麻煩,家事倒是會幫忙做……像這些該講的話也全講了。結果當然是一敗塗地。為什麼我得養活像你這種人?你這個反社會份子、沒用的東西、你不是人……像這樣飆罵一堆有的沒的。好慘啊,長谷川博己。看到這一幕,實在無法當作不關己事,讓我一邊朝著電視螢幕猛拍手,眼淚一邊撲簌簌地流個不停。
連續劇的事就先說到這兒,我想我之所以對男主角產生共鳴,也許是因為彼此的境遇極為相似吧。我在本書中也斷斷續續的做過自我介紹,但還是重新說一次。我今年三十五歲,單身且在老家和父母同居,是個打工族。研究所博士課程結業後並沒有固定職業,只在大學或補習班擔任兼任講師。當然,這樣是養不活自己的,畢竟年收入大約只有八十萬日幣,所以得寄生在父母的年金底下過活。而且這已經是大幅改善後的狀況了,直到不久之前,不管我怎麼拚命投履歷,卻連兼任講師的工作都找不到,還曾經有過將近五年左右、幾乎每天從早到晚都關在房間裡的時期。和交往的對象論及婚嫁後,我也非常認真的告訴過對方,像是我會做家事、只買便宜的書本所以不太花錢之類的話。結果當然也是一敗塗地。在這個徹底腐敗的資本主義社會裡,成為高等遊民之路,走起來極其艱辛。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現在回想起來,既然會拍成連續劇,而且還是黃金時段的連續劇,不就代表世上大部分的人其實都有這樣的想法嗎?
我在大學研究的是無政府主義,特別是研究大杉榮這位日本的無政府主義者。若以一句話來概括大杉的主張,就是只做想做的事,意思就和字面上所看到的一樣。而把這句話套用到現今的資本主義社會裡,就是: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每個人想做的事因人而異,舉例來說,若是我的話,我想隨興閱讀我喜歡的書,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想講什麼就寫什麼。但在資本主義社會裡,就會聽到以下這些話:「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前,應該先去賺錢」、「你想做的事賺得到錢嗎?賺不到的話,先去做其他工作賺錢」、「不這麼做的話,會活不下去喔」。然而,一旦開始照做,很快便會忘記初衷。不管有多熱愛文筆的人,一旦當作職業去做,感覺就不一樣了。事實上,寫文章交換看,講些略微深奧的事或運用莫名其妙的手法來表現,像這樣在同好間以此為樂的話,或許還算不錯,但是無法藉此謀生。也有像是接受出版社委託來打工寫文章,需依照場合的不同,不得不將書寫文章的樂趣全都捨棄的時候。
即使做其他的工作也是一樣。閱讀的時間漸漸減少,變得只會默默完成工作而已。用「沒辦法,這是為了討生活」來說服自己。不過更恐怖的是,從這時開始,你會有這樣的想法:我必須自己維持自己的生計,賺不了錢的傢伙就是沒用的東西,賺不了錢的事就不能去做,錢、錢、錢,能賺錢的事就是好事。等回過神來,竟覺得賺錢就是自己想做的事。或許這就是勞動倫理的真相。不勞動者不得食。不去賺錢,只肯做自己想做的事,根本不配當人、是沒用的東西,人生失敗組的標籤就這麼貼了上去。我們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卻打一開始就被迫要揹負著罪惡感渡日。這就是生存負債化。
話雖如此,只是勞動的話,負債還不算難以承受。因為就算工作不順,還有逃跑一途可走。畢竟這只是為錢而做的事,和自己的人格、個性無關,做其他工作也無妨,若感到厭倦,隨時都可離開。只要建立起這種觀念,就算一邊打工賺錢,也照樣可以埋首在過往的興趣裡,即使變成這樣也完全不奇怪。然而,不容易變成這樣的原因,是因為另一方面還有個像「消費即美德」的觀念存在。用賺來的錢養家活口吧,建立更美好的家庭吧,蓋棟房子吧,買輛車吧,穿著時髦的華服去購物中心或任何地方走走吧。這個觀念可怕之處,就在於大家都以為這麼做等於自我實現,就是在發揚當事者的人格與個性。簡直就像花錢這件事是在表現自己有多快樂似的。不以血拚購物為樂,就不夠格當人。
對抗這個消費即美德的觀念並不容易。因為這個社會對於被視為沒資格當人的人,實在是非常嚴苛。我認為這部分也呼應了本書最後所談到的街友排斥故事。不想變成那樣,不能只做想做的事,不能不去賺錢,不能不消費購物。事情演變至此,生存負債化變得異樣強大。說真的,因為現在已幾乎沒有像樣的工作,大家口袋裡也沒剩多少錢,我認為與其當個高等遊民,不如想想有沒有不用工作吃苦,也能吃香喝辣的方法,這樣才比較實際。也正因為這樣想的人逐漸增加,才會變成現今黃金時段連續劇的題材。不過,反對的壓力仍然極為強大。反對的人會說,就是因為工作數量大為減少,大家才更急著要找更好的工作、婚姻、買房置產,而這樣的生活方式,竟然有人不想要,這像話嗎?這樣的人等於完蛋了,乾脆去死一死吧。
或許,本書的特徵與其說是由男性的角度來討論女性,我認為不如說是在於代入女權主義的部分,其實這也和剛剛談到的部分有相互關聯。在論及伊藤野枝的段落裡似乎也有提到,過去的女性被認為在婚後創造更完美的家庭,就是所謂的個性或當事者展現人性的表現。到了大正時代,雖然可以藉由戀愛來選擇喜愛的對象、喜歡的家庭,但婚後的情況還是一樣,甚至可說反而變得更糟。無論受到婆婆或丈夫如何難堪的欺凌,也只能咬牙默默忍受。因為那是自己的選擇,是拿自己的個性或人性去做的賭注。無關性別或人數,明明人們若能順隨己意和喜歡上的對象交往,絕對會比較幸福,但這麼做卻被說是搞外遇或花心什麼的,被貼上人渣、敗類的標籤。這跟男性不工作時所受到的責難,等級完全不能相比。所以說生存負債真是非常可怕。
不過,大正時代的女性真的好厲害。看起來是圈養豬隻的字形,卻要讀作「家」,若這樣才叫有人樣的話,那乾脆不要當人,當隻豬就好了,看是要放把火還是怎樣,逃離豬圈吧,再單刀直入地宣稱「汝應成為漆黑的大地豬仔」。別怕造成別人困擾,認真甩掉生存負債。即使會讓身心都變得殘破不堪,也要義無反顧。女性就是這樣做才能一點一點地贏回自由的生活。雖然還不至於猖狂到要大家完全仿效,但就算只有一點點也好,希望能向她們借鏡學習一二。歡笑吧,舞蹈吧,玩樂吧。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跟大正時代的女性所要付出的代價相比,現在一定更輕鬆簡單就能達成願望。愛上誰都沒關係,閱讀喜歡的書也沒問題,欣賞喜愛的音樂也很棒。仔細想想,覺得某件事物有趣而渾然忘我,或是專注投入於某種事物,在我們之中,任誰都有過這樣的經驗吧?接著,只要別將這種事當作禁忌就好。高等遊民,理直氣壯。差不多該是為綁著「消費之美德」的勞動倫理劃下休止符的時候了。
最後想說的是,本書是託了自由編輯丹野未雪小姐的福,由她幫忙引荐Taba Books的宮川真紀小姐,才會有執筆的機會。宮川小姐偶然讀到我的「放火燒了豬圈吧」一文,便建議我以這個概念為中心來寫本評論集。之後宮川小姐還提供題目給我參考,才完成這些文章。拜此所賜,讓我能夠對平常自己不會去想的事,做了各種不同角度的思考,實在非常有趣。我由衷地感謝這兩位貴人,非常謝謝妳們。同時我也感謝每位將本書讀到最後的讀者,謝謝。衷心盼望本書能在幫助各位甩開生存負債上,盡一分微力,也希望能在將腐敗資本主義社會連根鏟除上,能有一點幫助。期待有緣再相會。再見。
二○一五年一月 在埼玉縣的老家
豬仔就是我啦!
左派、牛頓定律與日本人的「日常」
蔡東杰(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教授)
給幾乎沒有左派存在的台灣
對台灣讀者來說,栗原康這本書應會帶來很不一樣的閱讀感受。
如同作者在書中不斷陳述的,他不但以「無政府主義」作為研究重點,經常參與反政府示威抗議活動(身旁還有一群人也是),字裡行間對「國家」體制的不滿更溢於言表;例如他援引了史考特(James C. Scott)的說法,指出古代國家的特徵就是要求人民從事水田稻作,支配者會先用暴力支配農民,接著再貪婪地榨取年貢稅金,甚至將奴性植入農民心中,讓他們認為自己是託了國家的福才能工作,所以一定要回報這份恩情云云。
對於當下的國家,他更直言「我討厭政治,不只是討厭而已,我甚至覺得不需要;政治指的就是人支配人這件事,還是不存在比較好;所以,一看到為了選舉之類的事便情緒激動的人,就讓我退避三舍。要把票投給某個黨的某某某,這種事我才不幹,我就是不喜歡把自己的意志委託給他人代理」,「更過份的是,利用這一點的人相當多,一下說有核彈威脅,一下說有恐怖主義的危險,不斷搧風點火,還放任警察或軍隊的違法行為,卻說是為了保護國民安全才不得已這麼做,讓那些違法的行為,變得像是遵照法令而做的行為」;甚至連看似對大家有利的年金設計,他也指出這是種「逼人們要連未來的工作都得先做,二話不說就強制要人付錢」的荒謬制度。
這些話呈現出來的畫面,是不是有點眼熟呢?
是的,不只在日本,台灣其實也差不多。差別在於,儘管這些年來,台灣的自主性公民運動成熟進步不少,對相關問題的批判能力也大幅增加,問題是類似能量還有很大的累積空間。相較世界其他國家,台灣的政治奇蹟之一是迄今仍沒有任何左派政黨的生存空間,有影響力的政黨全都屬於「中間偏右」,在學術界中左派聲音也非常有限(不像在日本,政治雖由右派佔上風,學界則是左派天下),偶爾有些激進的反政府聲浪,但領導者很快地不是跟政治力掛勾,便是讓自己在政治中體制化了。
真正的反對派,絕不能成為反對黨,而是要永遠跟政治站在對立面。如果以為只有投身政治才能改變政治,其實是有點走火入魔的嫌疑。
對一個極端矛盾之「大同」世界的反思
進一步來說,反國家或反政治也不過是「反對」的一部分罷了,這些反對者要批判的乃是「整個」體制,除了政治,經濟與社會也不能放過,更何況我們正處於某種「大同」世界中。請注意,這裡所謂大同並不是那個「大同」,而是一個由於全球化所帶來無論身處何地都「大致相同」的狀況。
從經濟面看來,就是資本主義體系。
在資本主義社會裡,以下這些話應該耳熟能詳:「做自己想做的事之前,最好先去賺點錢」、「你想做的事真賺得到錢嗎?如果賺不到的話,暫時先去做其他工作賺錢比較好」、「不這麼做的話,會活不下去喔」。
栗原康一開頭便批判了「不勞動者不得食」這句恐怖格言。尤其當金融海嘯逼得全球不景氣幾乎毫無止境的當下。他直言,「明明不管怎麼想,大家都深知這困境是企業搞出來的,但別說是要求企業負起責任了,反倒還強烈建議大家要為企業拚命工作」,更甚者,「圍繞在我們身邊的這個社會,姑且可稱之為認知資本主義型社會,從過去到現在,這世間的一切都是為了賺錢而運作的,……乍看之下,這個社會似乎開始活用人類的大腦,事實上它根本不在乎是否真的靠大腦思考來運作,只是在聽別人說話而已,也就是說是個只重視耳朵的社會,要求大家只要接收到資訊,便毫不考慮地照著行動」。
當這種情況瀰漫到整個社會,尤其是每個人的日常生活中,「生存這件事最終變成欠債,也就是生存的負債化;我們明明只想到自己,言行舉止卻裝得好像擁有美麗的利他精神似的,……例如大人總認為小孩是自己的所有物,將其視為家庭的一部分,企圖按照自己的意思來扶養長大,並施以教育,希望將來他們能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才;但在現實狀況裡,孩子的成長方式卻非如此,他們最終沈迷在完全看不出有何重要性的事物中,忘記時間流逝,不斷重覆做同樣的事,完全不在意周遭的事,只貪婪地讓自己的力量不斷成長。」
說到這兒,大家看得出一個絕大的矛盾嗎?
沒錯,就是「自由」。
現在這個世界,看似是個「自由至上」或到處講自由的時代,可自由是甚麼呢?不就是讓自己成為人生重心的一種生活方式嗎?但事實上,無論是國家、社會、企業或家庭,比起過去那個被描述成很不自由因此應該被棄絕的時代,所有社會單位加諸於個人身上的種種「服從性」限制,卻不知大了多少;絕大多數國家的強制力早就超過歐威爾所描繪的「老大哥」,絕大多數企業以為只要符合勞基法就可以無限地役使勞工,絕大多數的父母也以為只要「為了小孩子好」就可以將他們合理地推入一個沒有自我的升學地獄中。
沒錯,這就是今天,一個既自由又毫無自由的時代。
栗原康講得直率:「如今人的言行舉止都被設定了同一種標準,讓大家以為非得照著這個標準生活不可,有夠麻煩!人的言行舉止應該要更加自由不拘才對。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不應該是照著被規定好的程序來想著該怎麼做,而是要更直接地想著是否自己真的好想要,再為此認真地發揮創意,這才叫夢想,這才是真正的魔法。」
若非如此,一生只在致力完成其他人的夢想,哪叫自由!
日本社會的矛盾日常:「絆」與「縛」
當然,沒必要以為在所謂「大同」世界中,大家的問題必然都一樣,說到底還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更甚者,當我們設法去看待瞭解這個世界時,最怕的其實就是「以為我們就代表了整個世界」,雖然這是許多研究者自然會陷入的最大盲點。就這點來說,栗原康做得還不錯。雖然他也時常不經意地流露出類似的邏輯錯誤,至少因為採取了直接面對讀者的寫法,從而讓他的描繪對象被突顯出來。
他要帶領大家審視的目標,就是日本。
眾所周知,「絆」,乃是日本社會中很重要的一個概念,從某個角度看,也可說是一種「日本式的關係」。所謂絆,簡單來說就是羈絆或牽絆。他以東北大地震為例,「事實上,明明只要推廣無償的愛及憐憫之情這樣的理念就好了,卻硬是被加上稱為『羈絆』的社會道德感,現在甚至連『東北及關東地區的食物很危險,最好別吃』或『在輻射線下工作很危險,不要去比較好』等等的意見,都自我約束,不說出口;我們在精神上的負擔過於沉重,令人動彈不得。」事實確是如此。
我認為,所謂「絆」的相對面就是「縛」,也就是一種把人跟人緊緊地束縛在一起的強大能量。這麼作或這麼想的源起不難理解:生存壓力愈大,人際關係自然愈緊密,這也是「一把筷子」的自然之理。身在一個資源匱乏的島嶼,日本社會的這種選擇很合理,台灣也差不多,所謂「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既表現了我們對人情味的重視,也凸顯出某種「絆」的味道。當然,兩者在程度上大有不同,由於受到制度設計(存在千年的封建體制)的強化,事實上讓日本「縛」的能量遠超過了「絆」,這便是栗原康前面指出的現象。
不過,正如經典力學對於「牛頓第三定律」的描述,當物體互相作用時,彼此施加於對方的力,其大小相等、方向相反。力必會成雙結對地出現:其中一道是「作用力」,另一道力則為「反作用力」或「抗力」,兩道力的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也就是說,隨著愈來愈強的牽絆帶來更大的束縛,尋求解放的欲望也更加強烈。以十九世紀末的近代化運動為契機,在透過維新強化國家職能,慢慢走向政治軍國主義的同時,一股虛無主義或無政府主義浪潮也隨之蔓延開來,至今仍在日本的文學、思想與評論界蔚為主流。
栗原康所陳述的,就是這種「主流」想法。
由於篇幅有限,對此不能談更多。總之這些對台灣來說可能有點新鮮,非常不主流的論調,在日本並不少見。尤其當所謂「絆」受到政治力加持,部分成為某種政治意識形態後,雖看似依舊不可動搖地深植在日本社會中,想拔除它的積極或消極努力仍到處可見。畢竟很多事即便出發點良善,只要過了頭,自然會引發反彈跟矯正的聲浪,何況到了現在,強化「絆」能量的不只是政治力,還加上資本主義在「消費本位」跟「職場倫理」的調味加料,從而讓人們不禁生出為誰辛苦為誰忙的感嘆,這也就是栗原康所謂「生存負債化」的意思。
雖然全書用了非常戲謔輕鬆的字句,他在結語中說得很清楚,「衷心盼望本書能在幫助各位甩開生存負債上,盡一分微力,也希望能在將腐敗資本主義社會連根鏟除上,能有一點幫助。」說來容易,作起來當然不簡單,否則作者又何須如此叨叨絮絮呢。
更重要的,看著別人,總要想想自己。日本如此,台灣呢?
蟋蟀與螞蟻
──如拉車馬般工作,像山猴子一樣玩
「不勞動者不得食。」最近,再次感受到這句格言的威力。全球的不景氣毫無止境。電視新聞和往常一樣,報導倒閉的企業或勞動者有多悲慘,議論著經濟危機。若只看字面上的意義,新自由主義便很自然地遭受批評,不過雖然對勞動者的同情之聲好似逐漸擴大,但要是看到背後的實情,一定會嚇一跳。像是「因為不景氣而不得不裁員」、「全國民眾要齊心協力渡過不景氣」、「失業者就算低薪的工作也搶著做」、「再爛的工作也只要有得做就好」。太過份了,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不管怎麼想,大家都深知這困境是企業搞出來的,但別說是要求企業負起責任了,反倒還強烈建議要為企業拚命工作。還有過度膨脹的勞動倫理。要是有人敢說「我不工作」這種話,可能馬上就不被當人看待。但真要說起來的話,勞動倫理又是什麼?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被植入這種概念的呢?當我正漫無邊際地的想著這些事時,突然想起過去大學學長曾告訴我的故事。
嘰──嘎──、嘰──嘎──「好舒服唷,太棒了!好開心啊,好愉快啊。」拉著小提琴的蟋蟀,正享受著夏季的美好時光。身旁的蜜蜂和蝴蝶,也開心地輕舞著。
揹著沉重食物的螞蟻,走到此處這麼說著:「啊,好忙呀,好忙呀,真是累吶。哎呀哎呀,那不正是蟋蟀先生嗎?真是的,你在搞什麼?真是懶惰啊,請好好工作吧。」
但蟋蟀卻這麼說了:「吵死了啦,明明玩得正開心。你滾到一邊去吧。去!去!」感到錯愕的螞蟻,便離開那個地方。
從那之後再過了一陣子,冬季來臨了。在夏季儲備糧食的螞蟻,窩在家中過著奢華的生活。另一方面,蟋蟀最愛吃的青草都枯萎了,連吃飯都成了問題。因此,蟋蟀拜訪了螞蟻的家,希望螞蟻能分他一些食物。
叩叩、叩叩。嘰──稍微有點變胖的螞蟻將門打開。「螞蟻先生,螞蟻先生,我肚子餓了。請分給我一點食物吧。」但螞蟻卻一臉得意地這麼說:「誰理你啊。這是你自作自受吧,自作自受。」
喀呣!嚼嚼,嚼嚼,咕嚕。
事情發生在一瞬間。蟋蟀一口就把螞蟻給吃掉了。多麼諷刺啊,過著奢華生活的螞蟻,變胖不少,看起來太過美味了。那個冬天,蟋蟀開放螞蟻的家,聽說和蜜蜂及蝴蝶一起過著十分幸福的生活。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不需多作解釋,這正是將伊索寓言之「螞蟻與蟋蟀」倒過來講的故事。應該沒有不曾聽過原著故事的人吧。我們從孩提時代開始,便藉由這則寓言,被教導「不勞動者不得食」的概念。接著,這句格言的力量,從一九七○年代開始,一點一點地變得更加龐大。在第一次石油危機後,全球和現在一樣陷入不景氣,雖然從福利國家制度轉換成新自由主義勢在必行,但也因此必須同步強化勞動倫理。在福利國家制度中,只要拿「工作雖然辛苦,但只要努力就能謀生,還可以養活家人」這類當正職員工的好處,來說服人們勞動即可。但在新自由主義下,卻非得將這樣的觀念擴展到非正職員工身上不可。既不知何時會被開除,福利或補助也輪不到自己,努力加油吧,不管什麼樣的工作都有去做的價值。像在炫耀般地吹噓工作的意義。若是在國外,「你這渾蛋說那是什麼鬼話!」勞工便群起暴動了。但在日本,這個理論被接受的程度,卻順利到嚇人。所以,不管是在多麼寒冷的冬季,非正職員工的計時打工人員仍會站在路邊,以令人難以置信的笑容分發廣告面紙。若是一般情況,這種事根本做不到。
而更糟的是,在現今的不景氣裡,出現了更加扭曲的勞動倫理。明明有這麼多的非正職職缺,卻還說找不到工作,那沒別的原因了,一定是因為這個人偷懶。是你自己不對,是你自己的問題,快去求職,快找工作。但是,希望大家仔細想想。你們各位是真的那麼想工作嗎?反過來講,既然從過去一直努力到現在,現在雖然失業了,或者不過是一時找不到工作,那就領些補助、休息一下,不也挺好的嗎?這麼想的人應該佔了大多數吧?不,不對。既然職缺已經這麼少了,大家就應該互相幫助,找出不必工作吃苦也能吃香喝辣的方法,不是比較好嗎?也就是說,像這樣的互相幫助,不正是「勞動」一詞原本的意思嗎?創造讓每個人忍不住為之雀躍的愉悅環境,不就是勞動真正的意義嗎?如果不願做出這樣的承諾,那憑什麼叫人工作?好想作樂,好想遊玩,好想輕鬆渡日啊。當蟋蟀變成故事主角時,就能看見與過去完全相異的世界。而即使是勞動倫理,一定也會因此以完全不同的樣貌呈現才對。只想吃香喝辣,不想工作吃苦啃土。全新的格言就此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