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必有三毛

蔚藍

蔚藍人文堂創辦人　二○二二年五月二十二日於美國加州爾灣

我和三毛僅有一面之緣，我和澔平也是一面之緣，三毛和澔平是一年之緣。沒想到這一年之緣，竟影響澔平一生之緣，讓他三十多年來心心念念，不忘三毛。

會讀這本書的人，在我們的生命中或多或少都有三毛的影子，三毛活在每個人的生命角落裡若隱若現。在某一時刻的星子交會之後，會成為平行宇宙，各過各的；當我們在黑夜中仰望星空時，遂又想起那一顆星，在天邊閃閃爍爍。捧讀這本書，因緣自幾十年來，我們或多或少都讀過三毛的作品和相關報導。可是，讀得越多，疑惑越多。

荷西過世前，三毛有強烈的不安和焦慮，像是預感似的日夜魂不守舍。三毛過世前一年認識澔平，以忘年知己徹夜長談，幾乎是以「灌頂」的方式，將一生精華都說給澔平聽，把深刻的心情都自我剖析給聽得懂的澔平記錄。三毛是非常會說故事的人，我年少時曾聽過三毛現場演講，如癡如醉，終生難忘。更何況是澔平親自聽三毛說撒哈拉沙漠和加納利群島上她與荷西的故事，猶在眼前，心神嚮往，才有後來澔平七進七出撒哈拉沙漠的後續探尋，以記者的精神、文學的情懷、摯友的熱忱、甚至是心靈的救贖，一一現場經歷所有的人時地物事。

我的好奇是：他們如何初識？說了什麼？澔平採訪三毛的第一篇文章是什麼？他們的交心起於什麼？為什麼三毛最後的留言是給澔平的答錄機？澔平是如何發現三毛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三毛生前交代澔平許多事，還要澔平去為她實現完成些什麼未竟的願望？三毛和好幾位好友都有生死之約，後來應驗的幾次奇幻示現，為什麼偏偏給澔平的信息，竟是如此淋漓盡致到差點還有性命之虞？

以上的答案在我們閱畢此書，即將全盤通透明瞭，眾謎釋懷。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絕頂聰慧的三毛心知肚明，從精神、心靈、思想、行動、智慧、文筆、才情到身體健康素質上，都只有眭澔平這位旗鼓相當、短兵相接的忘年之交能夠頂得住，承受得起，更能繼續全面傳承發揚分享下去。我也忽然完全理解何以眭澔平不只和三毛，他也跟多位前輩作家成為深刻情誼文化交流的忘年之交：看到曹禺和柏楊在病中穿著睡衣都跟他親切歡敘，封筆後還為他破例撰文推崇其文筆之真誠開闊；也看到吳祖光和新鳳霞待他猶如家人，直接讚譽澔平的著作是「台灣第一才子書」，有文采有見識又有歌有畫；司馬中原、余光中、朱西甯和趙淑俠則對澔平的情義才華給予了最高的評價；兩岸畫家李奇茂、歐豪年、朱銘和范曾、音樂家陳鋼、舞蹈家劉鳳學、紫砂壺泰斗顧景舟也都肯定他的藝術造詣。更不用說與他狂喜溝通的三毛，一句「澔平是跳躍的種子、浴火的鳳凰，我愛他的人，我愛他的文章」，特別是讀到澔平為她寫的第一篇專訪就直接說，那是「到目前為止最好的一篇」。現在看來確實如此，如果不是澔平，一般人不容易懂三毛的內心世界，更無法花三十餘年終於找到解開三毛那三百七十五個箱子裡所有謎題的鑰匙。

透過澔平的書，我們得知三毛親口談及，她自己小時候不喜歡和大家玩一成不變的遊戲，即使是玩捉迷藏她總是躲到最後才現身；如果她想把東西藏起來，非得是有心人才會在機緣巧合下找到答案。在這本紀念摯友作家三毛的書裡，我們察覺三毛曾有心無意地設下好幾個謎，讓澔平上窮碧落下黃泉在人世間找答案：最遠是通過西伯利亞貝加爾湖的火車上讀到最後一封信，最遺憾是來不及接到最後一通電話，最深是潛水在百慕達三角洲四十米海底幫二十八歲早逝的荷西圓夢，最久是二十年後才發現離奇夢幻的生死之約，最奇是在西非海邊的捕魚人意外解密了荷西之死的真相實況。

我不認識澔平之前，不解他說靈異怪奇的世界，以為是無稽之談。深度訪談後，才瞭解他學經資歷豐富完整，博學多聞，而且精采飽滿的生命能量又能勤於且擅於以文字、音樂、圖像、影片著作記錄文創自成一格。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達到巔峰的眭澔平，具有美國康乃爾大學世界文化史和中國山東中醫藥大學醫學雙博士學位，在大學任教。他得過美國亞洲協會年度論文研究獎，擔任過台大東亞文明研究中心計畫主持人，對於做學問有一定嚴謹的訓練。尤其是澔平通過中國國家一級心理諮詢師、美國臨床催眠治療師的資格認證，以及國家領隊導遊和潛水飛行執照，又破紀錄獲得超過十座金鐘獎和金曲獎。連近年第四十二屆時報文學獎，都驚見他在這最激烈海選盲評的競賽中榮獲報導文學獎。二○二四年他又在李安也得過的美國休士頓國際影展中，榮獲第五十七屆紀錄片電影金獎和銀獎。這些非凡經歷的累積對於詮釋分析解讀少年自閉三毛、青年旅行三毛、中年抑鬱三毛、還有荷西死後的靈異三毛，皆有更兼及科學與人文的表述根據。

我和澔平都曾經在生命中的某一神性時刻，被三毛點亮，曾經勇往直前去探險世界，探索內心，並在世界上各個角落廣結善緣，分享愛與夢。在幾次過招對話後，澔平試探我不是一般人，願意與我交心。這種交心，我在這本書裡領受了。一九九○年，他第一次去採訪三毛，訪談末了，剛滿三十歲的澔平親口問當時快要四十七歲的三毛：「妳快樂嗎？」這句大哉問，擊中三毛的心。如果快樂是生活，三毛可以演給你看；如果快樂是生命，她已經活給世人看了；如果快樂是靈魂，相交滿天下，試問知己有幾人？

世人懂三毛嗎？

靈透如謫仙的三毛，對「懂」有很多層次的回應。和對的人說對的溝通，對三毛來說，靈魂能夠溝通就是狂喜的快樂！她的快樂如此簡單純淨而極致，最初來自三毛和澔平共同喜愛的三本書：「紅樓夢、小王子、麥田捕手」，遂開啟小王子和狐狸的狂喜溝通，他倆的知遇像是鏡射，互道「你和我太像了！」都是太真、太純、太癡的人。更適切地說：澔平不只是認識三毛，更是認識陳平！澔平不只認識陳平，他是華人世界裡最能通透談清楚三毛「七情夢田」的第一人：涵蓋心情、親情、友情、愛情、人情、藝術情、文學情等領域。

這本書捨去自傳式編年史的寫法，或是作品集結的方式，而是透過三毛出的謎題，把這個世界當成大地捉迷藏，讓澔平窮究超過三十年去找答案……「今生說給自己聽的遠方沙漠，今世的曉夢蝴蝶，孀飛出軌外的夢田」。

當我看完全書原稿時，我也問澔平一句大哉問，讓他柔腸寸斷，夜裡心情翻滾。身為第一讀者，我是如何讀這本書呢？隔著浩瀚太平洋兩岸，長居美國二十六年的我秉燭夜讀，彷彿回復到年少讀三毛書的心情再現，每每讀到感動激動心動處，便拿起手機錄音給澔平。他最能懂我走過其中幽微曲折的閱讀小徑，曾經春華滿枝、繁花似錦、落葉凋零、大地白雪，曾經荒漠枯寂、孤燈長夜、萬水千山、幽冥兩隔……！身為作者，澔平珍惜有讀者如此珍重寶愛這樣的心靈契合，浸潤到文字裡的呼吸之間。

念念不忘必有三毛，隨風而逝的耳語仍然流傳在滾滾紅塵裡，只剩下三毛愛過的朋友和仍然愛她的朋友，在平行宇宙裡成為銀河星宿，永不止休的歌唱飛翔。

因為澔平，我們更懂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