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博覽會

 

布魯塞爾的冬天，特別的冷。彷彿是怕吵醒了沉沉的寧謐，來到布魯塞爾古董與藝術博覽會（BRAFA）的藏家特別輕聲細語，從五千元到五百萬元都有的寬泛價位，總能勾起藝術愛好者購買的欲望，同時又滿足了資深藏家的需求。

 

經過白雪洗滌，三月的馬斯垂克早已是一片春光明媚的景緻，整座城市正醞釀著一股騷動。荷蘭馬斯垂克的歐洲藝術與古董博覽會（TEFAF），是極其盛大的藝術博覽會，從美索不達米亞的燦爛文明到二十世紀中葉的藝術珍品，濃縮浩長的七千年藝術史，帶領藏家踏上尋夢的時間旅程。

 

在柔和的陽光下，在夏末初秋的巴黎，聽著遠遠左岸傳來教堂裡的鐘聲。法國巴黎雙年展（La Biennale Paris）仍留有令人感到浪漫的悸動，那一場展覽上的巴黎名媛舞會，成功吸引了上流社會人士，葛麗泰•嘉寶、羅斯柴爾德家族等重要人物到場，藝術展覽上出現跳華爾滋的優雅男女，總令人驚奇，不過這裡可是巴黎啊，在這種氣氛下你怎麼能不搖擺、旋轉呢！

 

秋季的歐洲，本身就是一幅色彩絢爛的油畫，給予全世界動人心弦的告白。優美的情書，從歐洲各個城市寄出，藏家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做選擇，是要隨性地帶著野餐盒到倫敦攝政公園參加斐列茲古典藝術博覽會（Frieze Masters），還是要回應義大利那一首七彩情詩，佛羅倫斯國際古董藝術雙年展（BIAF）。佛羅倫斯國際古董博覽會誕生於一九五九年，如今它已成為全球最有份量的藝術博覽會之一。所有含苞待放的花朵都盛綻於義大利的文藝復興，當時有那麼多的天才藝術家聚集在這個百花之城，城市裡數不盡的珍貴遺產，邀請我們去赴一場美的宴會。

 

春、夏、秋、冬，還有上百個其他大大小小的藝術博覽會，隨著季節更迭同時再發生。愛旅行，也愛藝術的藏家，世界各地不斷上演的藝術博覽會，給了他們多麼好的理由。

 

想起了詩人席慕蓉的句子：「……彷彿世間所有的生命都應約前來，在這剎那裡，在透明如醇蜜的陽光下，同時歡呼，同時飛旋，同時幻化成無數游離浮動的光點。這樣的一個開滿了白花的下午，總覺得似曾相識，總覺得是一場可以放進任何一種時空里的聚合。」

 

歡迎來到古典大師的世界

 

「我以為是牙齒掉光光，眼神犀利，嘴角有皺紋，沒長頭髮的老師。」關於「古典大師」（Old Master）是什麼，七歲的小姪女如此回答我，她最近很喜歡用犀利這一個詞。

 

談到「古典大師」，這時可能腦中會浮現一個模糊的印象：大概是指古代生產出來、掛在羅浮宮博物館裡的那種作品。

 

「我非常喜歡古典藝術，尤其是一些印象派的油畫──啊！莫內畫的睡蓮，我在巴黎橘園美術館看過一次就深深迷戀上他了。還有畢卡索的抽象藝術我也欣賞。」愛旅行的姨婆，表情豐富地分享她之於「古典藝術」（Classical Art）的熱情。

 

對很多人來說，莫內、畢卡索已經是古典大師了。然而，正確地歸類，他們是「現代大師」，他們的藝術是現代藝術。

 

在這本書中，我們以「十九世紀印象主義」為一個分界點，印象主義之前的繪畫、水彩傑作、素描、雕塑、珠寶及工藝精品、兵器及盔甲、地毯、繡帷與家具都是古典與古代藝術的範疇，其中，古典大師的繪畫作品是我們最為熟悉的，擁有世界上最知名的藝術家，例如：達文西、米開朗基羅、拉斐爾、林布蘭、魯本斯……不過，除了這些耳熟能詳的大師級人物以外，別忘了在那個時代，還有數以千計的藝術家在創作著。

 

不可否認，當今有不少著名的古典藝術作品都已經被收藏於世界各大博物館，而市場上更多的交易是建立在十二到十八世紀裡不盡然那麼著名的藝術家的作品，雖然知名度差了一些，但長期以來，這些藝術家的作品同樣被世人高度重視，在藝術史上深具意義。

 

確實，頂級大師的作品數量肯定沒有辦法與當代藝術作品相比，因為大部分都進到博物館並沉澱了下去，但仍然有不少古典大師作品散佈在私人藏家的手中，尤其在歐洲，私人珍藏的規模和級數不容忽視。這些重量級的藝術品，時不時地會流入市場：有的時候你會不經意地在拍賣會上發現一張拉斐爾的肖像畫；或是你信任的古典藝術商尋尋覓覓竟然找到一幅只出現在文獻中，幾乎被人們徹底遺忘了、遺失已久的魯本斯真跡……在古典藝術世界，永遠充滿令人期待的驚喜！

 

能碰上適合自己夢寐以求的古典藝術作品──那樣蠢蠢欲動、怦然心動的期待──讓一切都變得更美好，彷彿是愛情，我們盼望遇上改變人生的命運邂逅。

 

漫遊者的美學觸覺

 

在博覽會中，我是一名閒逛者，不是「一般」的閒逛者。敏銳但陶醉於晃蕩中的軀體，那意味著我的身分是「漫遊者」（flâneurs）。

 

漫遊者最開始所處的位置，是在十九世紀的法國拱廊街。拱廊街為豪華物品的交易中心，有一份巴黎導覽圖如此說道：「拱廊街是工業奢侈的新發明。它們的頂端用玻璃鑲嵌，地面鋪著大理石，是連接一群群建築物的通道，它們是本區屋主聯合經營的產物。這些通道的兩側排列著光彩奪目的商店，當太陽從上面照射下來，它們閃閃發亮，所以，這樣的拱廊街堪稱是一座城市，更確切地說，是一個世界的縮圖。」大作家巴爾札克描寫的就是這個時代，「從瑪德蓮到聖德尼城門，展品像一段段色彩斑斕的長詩。」

 

藝術博覽會的展間就好比拱廊街底下的一家家商店，買家在這裡閒晃，隨手（但小心翼翼地）把玩各種物品，桌面上的皮裝中世紀手抄本、櫃子裡文藝復興的法恩莎瓷器、巴洛克時期的湖藍色絲絨座椅，藝術博覽會本身就是一個活的生命體，而不是作品完成後呈現的地方。

 

以新奇敏銳之眼、以美學的靈魂，漫遊者四處踏查。在藝術拍賣會上，刺激的氣氛讓人容易頭發昏、眼發花，非身經百戰的藏家經常會因為毫無防備，而做出天真爛漫的決定；在藝術博覽會中，買家是悠閒的、享受的與孤獨的，漫遊者身處喧囂擁擠的藝術品中，卻能以抽離的姿態旁觀世事，亦即在晃蕩過程中並非無所事事的，而是以美學的觸覺不斷在體會、琢磨、辯證。藉著隨意走進、走出和穿過作品，藏家選擇自己的批判與注意力的重點，思考並取捨自己想要入藏的藝術品。

 

在展覽場裡，觀眾掌握了進入古典世界的自由鑰匙。

 

策展人與鑑定委員

 

「藝術博覽會」通常為期三至四天，對於收藏家、藝術顧問、美術館館長，以及新聞媒體記者與公關人員來說，這裡很方便，不必消耗太多的時間飛往不同的國家或城市拜訪藝廊，藝術博覽會讓大家在極短的時間內，看到最多的畫廊和古典藝術商。

 

藝術商集中起來，形成了一股力量，向買家展示了藝廊在藝術商業方面的重要性和力度，藏家能直接在展會上獵尋、比較與購買藝術品。

 

各大博覽會也都清楚本身的定位與區隔，為了建立起自己博覽會的品牌聲望與權威性，（手中操有生殺大權的）主辦委員會精挑細選出符合參與藝博會條件的藝廊，且對其展示的藝術品有嚴格的審核。

 

以佛羅倫斯國際古董藝術雙年展為例，雙年展委員會由權威藝術史專家組成，以及其他世界馳名的收藏家、博物館主要捐贈人、博物館館長、藝術史專家及義大利國家古董商工會主席等。

 

申請的藝廊，經由委員會用極為嚴格挑剔的標準，層層篩選。獲得參展資格後，所有展品都必須經過權威藝術史專家費時又嚴謹的審批程序。古典藝術市場上需要注意的規範包括：作品的質量、作者歸屬、來源、品相……首要條件當然是作品的真偽，這是一個追求卓越市場的最基本前提──確保沒有贗品、偽作在市面上流通。

 

佛羅倫斯雙年展將物件審查細分為：繪畫與手稿、素描、雕塑、裝飾藝術和小型家具、銀飾、青銅和瓷器、古陶瓷、大型家具八個審查部門，每個審查部門都有專屬的專家委員，光是繪畫與手稿這一個部門就有十七位頂尖專家。除此之外，還有三個特殊單位：修復專家部門、科學鑑定部門與保證委員會。

 

此外，義大利皇家憲兵隊的文化遺產保護部門（Soprintendenza ai beni storici e artistici）負責核發「藝術品出口許可證」。憑藉此份證書，義大利藝術品才能在海外自由流通。

 

對於古代藝術品的保藏和管理，義大利人身負使命感。有些傑出的經典畫作，現在是無法銷售到國外的，僅能留在義大利國土。博覽會開始前，皇家憲兵隊為收藏家提供出口許可證，受益於這一規範的藏家，確保自己不會在購買藏品後，因任何法律或領土的約束而被禁止出口。

 

藝術博覽會身負維護藝術市場透明、聖潔的重大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