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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譯〕帝國旅人佐藤春夫行腳台灣

收錄〈女誡扇綺譚〉一個臺南府城的奇幻傳說

佐藤春夫 (さとう はるお)著;詹慕如
 
 
 
規格:32開;13×19 cm160頁/黑白/平裝

ISBN:978-986-93758-0-1

 

2016年11月1日上市

定價260

 

出版社:

 

  何處購書(請點選以下網路書店連結)

內容簡介

當為情所苦的日本耽美派大家佐藤春夫,
邂逅為愛一往而深的臺灣美女幽靈──
〈女誡扇綺譚〉結合歷史、浪漫、推理與幽譚於一身的怪奇物語;
揭露了臺灣殖民統治內在的矛盾與衝突,
號稱日本「外地文學」最高峰之作。
跟隨日本文豪眼光,看見你所不知道的二〇年代老臺南!

 

【重點介紹

 

究竟在帝國旅人的眼中,我們熟悉的臺南是什麼模樣?本書唯一收錄日本文豪佐藤春夫以臺南府城為背景創作的浪漫經典之作〈女誡扇綺譚〉,透過佐藤春夫豔美而清朗之筆、深邃而憂愁之眼,穿梭於二〇年代盛夏靜謐的老臺南。隨著「我」與世外民解開環繞著古宅廢屋「綺譚」謎團的過程,不僅揭開隱藏在一則靈異傳說背後一個臺灣家族的榮枯興衰,和在時代洪流中身不由己的女子所譜出的悲戀故事,更深刻揭露殖民地情境下臺灣女性身處的真實情況,凸顯了臺灣重層的歷史語境。


書中特別邀請成立「百鬼工作室」的妖怪文學家何敬堯分享讀後感,以及臺南在地佐藤春夫達人馬路楊大哥深度導覽,帶領讀者一次領略佐藤春夫的臺灣書寫文學世界!

 

女誡扇綺譚(1925年)
「請您把撿到的扇子──那把畫著蓮花的扇子還給我。」堪稱市井英豪的沈家祖先、出於狂念永遠企盼明天的小姐,還有因野性而跨越習俗的少女交織而成的古宅幽靈譚。日本記者「我」與臺灣友人世外民在禿頭港一幢廢棄華宅意外「撞鬼」,經二人重返廢屋現場,抽絲剝繭,看似破解了流傳已久的幽靈傳說,怎知竟又釀成另一樁苦澀悲戀……

 

一、赤崁城址 
白亮灼灼的夏日午後,敘述者「我」在臺灣友人世外民的邀請下造訪了臺南安平,一踏入那裡,衰頹的街景立刻映入眼簾。四周悄然無聲,一股惡夢般的悚然向他們襲來。

 

二、 禿頭港的廢屋 
離開安平來到舊府城區的禿頭港,兩人在崩塌石牆的另一頭,發現了如古城廢墟般的廢棄古宅。在好奇心驅使下,他們走進廢屋,意外聽見了來自鬼魂的聲音……

 

三、戰慄
他們聽到的究竟是誰的聲音?這棟古宅曾經歷什麼樣的過往?透過一名老嫗之口,娓娓道來臺南富豪沈氏家族的榮枯興衰,映照出臺灣先民在臺開拓的史實縮影。
 
四、怪傑沈氏

日本人「我」和臺灣人世外民環繞古宅幽靈真相的激辯!鬼怪真的存在嗎?這是迷信,還是一連串的巧合?篇末作者對世外民的人物側寫引發研究者熱議,世外民是歷史上的真實人物,抑或只是作者的虛構分身呢?

 

五、女誡扇
為了確認聲音的來源,兩人重返廢屋,拾獲一把寫有漢代曹大家〈女誡〉的扇子。扇子的失主和那聲音的主人是同一人嗎?意外發現的新線索,卻又為這起靈異事件罩上另一層迷霧。

 

六、 終曲
一則俊美男子於古宅上吊自殺的新聞帶領兩人來到米穀大盤商的豪門黃家。不願透露真相的小姐,哀求將扇子物歸原主的婢女,這則女誡扇綺譚的真相為何?

 

 

本書特色

◎    作者本人最喜愛的屈指五篇作品之列!
◎    佐藤春夫一系列「臺灣書寫」翹楚之作、日本「外地文學」最高峰
◎    重量級文人評論【門弟三千人的文壇重鎮──話說佐藤春夫】
◎    生平小傳與年譜【穩坐日本大正文學基軸的憂鬱少年──佐藤春夫小傳與重要著作年表】
◎    獨家作者軼事專欄【失戀是秋刀魚的滋味──日本文壇讓妻事件】
◎    跟著達人尋訪作者足跡【掀起〈女誡扇綺譚〉幽靈廢屋的神祕面紗】
◎    跟著手繪地圖進行一場新宮望鄉之旅【漫步在海潮氣息的秋風中──佐藤春夫文學散步】

 

 

【專文導讀】

政治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吳佩珍

 

【歷來文人眼中的佐藤春夫】

 

佐藤春夫懂得很多,在作為本職的詩歌方面,他具備鑑賞和歌、漢詩,甚至英詩的能力;即使是小說,從日本、中國的古典小說到國外的新小說,他都從不錯過吟賞的機會。……我和佐藤的關係,雖然我是前輩,在禮儀方面他待我如兄長,然而若論及文學上的影響,反而是我受到他的影響更多。──谷崎潤一郎(一八八六-一九六五)

 

佐藤春夫是詩人,他是最可稱為詩人的人。或者說,沒有比他更像詩人的人了。──芥川龍之介(一八九二-一九二七)

 

在日本現代的小說家中,我所最崇拜的是佐藤春夫。……我每想學到他的地步,但是終於畫虎不成。他在日本現代的作家中,並不十分流行。但是對於讀者中間的一小部分,卻是對他抱著十二分好意的。──郁達夫(一八九六-一九四五)

 

意識到臺灣人的民族特性同時企圖寫出,以及在作品背景示現其存在意義……從這兩點而言,此作品在取材自臺灣的散文小說中應該說是空前唯一,從其文學價值來說,也應該說是斷然拔得頭籌。──佐藤春夫研究者  島田謹二(一九〇一-一九九三)

 

佐藤春夫的文學始於詩歌,並跨足小說、戲曲、童話、評論和學術研究等文學領域。雖說跨領域創作對大部分的近代文學作家而言乃尋常之事,然而同時涉及如此多樣的文學體裁又表現得自由自在,且形成個人獨特風貌與魅力者,惟佐藤春夫一人而已。──河村政敏(一九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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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譯者簡介

作者:

 

佐藤春夫(さとう はるお)

1892年4月9日─1964年5月6日

 

日本著名詩人、小說家、評論家。一八九二年出生於和歌山縣新宮市。從小立志成為文學家,前後師事引領日本浪漫主義思潮的與謝野寬、晶子夫婦和森鷗外、永井荷風等人,一九一七年發表實驗性小說處女作〈西班牙犬之家〉備受文壇注目,隔年發表〈田園的憂鬱〉以嶄新纖細的文風一舉站上大正文學金字塔,文名甚至超越了芥川龍之介、谷崎潤一郎等文學大家。代表作品有《殉情詩集》、評論集《退屈讀本》及譯介中國名媛的譯詩集《車塵集》等,太宰治、三島由紀夫皆受其影響,享有「門弟三千人」之讚譽。

 

一九二〇年夏天前往臺灣旅行三個多月,並於返日後陸續完成與此行相關的作品如小說〈女誡扇綺譚〉、〈霧社〉和童話〈蝗蟲的大旅行〉等,不僅為臺灣殖民文學留下一抹異彩,也深刻影響後代臺灣文學作家。一九六四年五月因心飢梗塞驟逝,享壽七十二歲。

 

 

譯者:

 

詹慕如

自由口筆譯工作者。翻譯作品散見推理、文學、設計、童書等各領域,並從事藝文、商務、科技等類型之同步口譯、會議、活動口譯。
臉書專頁:譯窩豐 www.facebook.com/interjp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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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門弟三千人的文壇重鎮──話說佐藤春夫
.穩坐日本大正文學基軸的憂鬱少年──佐藤春夫小傳與重要著作年表
.導讀 帝國旅人眼中的浪漫南國──佐藤春夫的臺灣再現與〈女誡扇綺譚〉  政治大學臺灣文學研究所副教授 吳佩珍

 

女誡扇綺譚(1925年)

 

一、赤崁城址 


二、禿頭港的廢屋 


三、戰慄 


四、怪傑沈氏 


五、女誡扇 


六、終曲

 

讀後感 鬼,從何而來?──幽靈的考古學 何敬堯

 

達人帶路──掀起〈女誡扇綺譚〉幽靈廢屋的神祕面紗

 

漫步在海潮氣息的秋風中──佐藤春夫文學散步

 

本書原作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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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

帝國旅人眼中的浪漫南國──佐藤春夫的台灣再現與〈女誡扇綺譚〉

 

國立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 吳佩珍

 

  1868年的明治維新,讓日本開始邁向近代化的進程,也為其與東亞近鄰諸國的關係帶來戲劇性的變化。1874年的「牡丹社事件」,是臺日近代關係史上象徵性的武力衝突事件。1871年琉球王國的朝貢船遭遇船難(註:在被併入日本的近代之前,琉球王國長久以來向日本以及中國雙方朝貢,在兩強夾縫中取得政治平衡),漂流至台灣南部的恆春附近,其中五十四名琉球人遭到原住民殺害。日方向清廷交涉無效,1874年決定出兵討伐高士佛社、牡丹社與爾乃社,史稱「牡丹社事件」。這不僅讓日本加速兼併琉球王國的腳步,也埋下1894~1895中日甲午戰爭的遠因。清廷戰敗的結果,讓臺灣成為日本第一個殖民地。日本領臺後,日人作家陸續訪臺,其臺灣書寫,多為來臺進行短暫旅行或是官方訪問的印象片段記錄。這群日本旅人作家常被喻為以異國風情的視線凝視殖民地臺灣,其異地化(outlandish)臺灣的書寫題材,多聚焦於臺灣亞熱帶自然風景特徵以及以此為原鄉的臺灣原住民。佐藤春夫、富德蘇峰、北原白秋等人的臺灣書寫,均屬於此範疇。其中其中翹楚者,當屬受到島田謹二高度評價的佐藤春夫以及其〈女誡扇綺譚〉。

 

   佐藤春夫訪問台灣當時,是日本文壇的新進作家。佐藤春夫一系列的「台灣書寫」不僅是台灣文學研究者觀察當時日本文學中「台灣表象」的重要作品,

也是日本近代文學研究者解析佐藤春夫早期作品風格不可或缺的素材。一九二零年代初期,因個人感情因素以及家庭紛擾的問題,佐藤陷入低潮。由於谷崎潤一郎在外女性的風聞不斷,佐藤由同情進而暗戀其妻千代,但谷崎卻不願放棄千代。心情煩悶的佐藤,返回故鄉和歌山縣新宮,巧遇當時在台灣高雄開設牙科醫院的中學時期友人‧東熙市。在東熙市的邀請下,佐藤於一九二○年六月訪台,在台灣以及中國南部進行為期三個多月的旅行。

 

    佐藤春夫此次台灣之旅的行程,均透過當時任職台灣總督府的森丑之助安排。也因為森的介紹,得以結識當時的民政長官,也是佐藤同鄉的下村宏(海南),而得到行旅中種種的方便。最特別的是,佐藤還獲得台灣當地的嚮導:東熙市醫院技工助手‧鄭享綬引領前往廈門,東熙市醫院的金主‧陳聰楷以及鹿港出身的年輕漢詩人許媽葵。在許的引介下,佐藤得以會見當時台灣文化協會領袖之一‧林獻堂。

 

    結束為時三個半月左右的南方之旅,佐藤春夫開始發表一系列以台灣以及中國為舞台的創作。此一作品群包括小說、旅記以及隨筆,有〈魔鳥〉(1923.8)、〈旅人〉(1924.6)、〈霧社〉(1925.3)、〈女誡扇綺譚〉(1925.5)、〈太陽旗之下〉(1928.1) 、〈殖民地之旅〉(1928.9~10)。與戰前日人作家的「台灣書寫」相較,其取材的廣度、美學的形塑、敘事結構與書寫技巧,少有人能出其右。其最重要的特徵是:書寫題材同時橫跨台灣漢族以及原住民,前者如〈女誡扇綺譚〉,後者如〈霧社〉,其中對於台灣多語境以及重層歷史現象都有獨到的觀察與描摹。〈女誡扇綺譚〉可說是此作品群中最為人所知者。此作一九二四年二月發表於雜誌《女性》,一九二五年二月隨即以單行本發行。在這一版《女誡扇綺譚》的後記中,佐藤如是說:「這個作品或許是作者最後的具浪漫特徵的作品。即使有種種不滿,作者自己是喜愛這個作品的。就這點而言,此作應該位列作者最鍾愛的作品前五名吧。」

 

    〈女誡扇綺譚〉內容由五部構成,分別是:「一 赤崁城遺址」、「二 禿頭港的廢屋」、「三 戰慄」、「四 怪傑沈氏」、「五 女誡扇」、「六 結局」。描述敘事者‧日本報紙記者「我」在台灣友人‧世外民(被認為是以陳聰楷以及許媽葵二人為藍本,所形塑的台灣知識份子形象)的邀請下,造訪台南西邊的安平,因當地的「荒廢之美」感到震撼,二人之間針對「荒廢之美」的定義,興起一番議論。接著從安平踏上歸途,在台南西端的禿頭港散步時,發現了如「古城廢墟」般的廢屋,可推測其昔日壯觀、豪奢的氣勢。在廢屋探險當中,聽見了操泉州話的女聲。緊接著,在屋外見一老嫗,從此處聽聞廢屋主人沈家一族各種波瀾萬丈,充滿台灣先民在台開拓史實色彩濃厚的傳說。傳說從沈家的沒落開始追溯至先前位於台灣中部之後移居台南的沈家,其一族的榮華以及種種惡行。以及沒落之後,苦苦等待不再出現的未婚夫,就這麼身著嫁衣老死於廢屋的沈家小姐傳說。離開廢屋,「我」與世外民在酒樓「醉仙閣」對廢屋的怪異現象,議論鬼怪存在與否,同時回顧二人結識往來的經過。之後為了確認聲音的主人,二人再度踏入廢屋,拾獲了寫有漢代曹大家〈女誡〉的扇子。在傳出年輕男子在廢屋上吊自殺的消息後,二人為了確認事情的真象,來到米榖大盤商的豪門黃家,這才知道侍奉小姐的婢女與事件有關。故事最後,以報紙報導的形式揭露了這位婢女自殺的後日談。

 

    讀者可從作品處處設下的機關,連結故事的來龍去脈。黃姓米榖商為了自己的商業目的,打算將婢女嫁給日本人,企圖透過策略聯姻,鞏固事業利益。但婢女已有戀人,二人常於廢屋幽會。婢女的愛人獲知黃姓主人意圖將婢女嫁予他人,絕望之餘,於是自殺,婢女最後也跟著殉情。隨著〈女誡扇綺譚〉的「我」與世外民解開環繞廢屋「綺譚」謎團的過程,意外地也揭露了殖民地情境下台灣女性身處的狀況。

 

    佐藤春夫造訪當時,台灣在日本的殖民地統治下已過了二十五年。當時政治情勢正由武官統治進入文官統治,第一任文官總督.田健治郎與民政長官.下村宏正聯手推行的文化融合政策。由於總督府希望藉著厚待訪台的文士,能達到讓文士代為宣傳治台的成果,佐藤春夫由南到北的旅途中,均受到總督府周延的保護。當時總督府對於台人與日人教育的差別待遇,以及對於四大族群—「內地人」(指移居台灣的日本人)、「本島人」(指閩南人與客家人等漢人)、「熟蕃」(指漢化程度較高的原住民)與「生蕃」(指尚未「馴服」,有「武力蜂起」之虞的原住民)的分治,讓島上存在著種種強烈的差別意識以及對政治力失衡的不滿。從〈女誡扇綺譚〉為始的一系列「台灣書寫」,可以清楚看出佐藤春夫對日本統治下各種問題的敏銳洞察。以其受到日本耽美派洗禮的初期風格,打造出一系列「南國浪漫」的作品,但同時也揭露台灣殖民統治內在的矛盾與衝突。從後殖民史觀評價〈女誡扇綺譚〉的研究者藤井省三認為此作對「殖民地台灣的現實與未來強烈的關心」,可透過〈女誡扇綺譚〉將主人公設定為日本記者「我」,舞台設在「遠離總督府的南部台南」,主人公與台灣人世外民的友情以及價值觀的共有,以及借用沈家傳說,巧妙地反映「日本統治方式」的議論的結構看出。同時提出佐藤透過台灣人婢女的自殺,「弔詭地宣告台灣民族主義誕生」的主張。

 

    拋開「政治視點」的解讀,1925年〈女誡扇綺譚〉發表當時,其文學成就也受到高度的評價,被視為在台日人企圖建構「外地文學」的藍本,被譽為當時日本「外地文學」的最高峰。此作一出,在當時計劃以台灣為根據地,打造「外地文學」框架的島田謹二以及新垣宏一為首的在台日人文藝圈中,掀起一陣風潮。推敲其中緣由,應是以法國派英國文學研究知名的島田謹二欲仿效法國的「外地文學」觀念,企圖以台灣為根據地,建構屬於日本的「外地文學」框架。從一九三八年十一月起,島田的弟子新垣宏一便陸續發表〈佐藤春夫二三事〉(《台灣日報》,一九三八年十一月)、〈禿頭港記〉(《台灣日報》,一九三九年六月)、〈女誡扇綺譚與台南城鎮〉(《台灣日報》,一九四○年四月),對佐藤春夫的訪台地點乃至〈女誡扇綺譚〉的實際舞台,進行初步的探查。一九三九年九月,島田謹二以松風子的筆名在《台灣時報》發表〈佐藤春夫氏的《女誡扇綺譚》〉一文,這不但是一篇少數針對〈女誡扇綺譚〉進行最鉅細靡遺分析的單篇研究,同時也是讓之後台灣日人作家的台灣書寫被定調為「異國情調」特徵的決定性評論。

 

  島田謹二指出這篇作品雖有未臻成熟之處,但為何能成為台灣外地文學里程碑,從他以下的評語,便可一窺究竟:「意識到台灣人的民族特性同時企圖寫出,以及在作品背景示現其存在意義(中略),從這兩點而言,此作品在取材自台灣的散文小說中應該說是空前唯一,從其文學價值來說,也應該說是斷然拔得頭籌。」島田緊接著指出,〈女誡扇綺譚〉的世界除了是由非日本傳統的「盛夏熱帶的自然」與「支那系統的文化」所建構出來之外,他認為從題材以及技巧處理看來,都是一篇「典型的異國情趣」文學。但此處需注意的是,島田將〈女誡扇綺譚〉歸類於如弗朗索瓦-勒內.德.夏多布里昂(Chateaubriand)以及皮耶.羅逖(Pierre Loti)的創作樣式──夏多布里昂出生於布列塔尼,布列塔尼在十六世紀初期成為法國屬地,但無論是人種、語言以及文化,都是混種而多元。夏多布里昂在文學流派上,則屬於法國浪漫主義的先驅。皮耶.羅逖則因為其法國海軍軍官的身分,到訪過許多遠東地區,包括南洋與日本,曾以日本女性為題材創作《菊子夫人》等作品,被視為「異國情調」文學的典型。島田認為〈女誡扇綺譚〉之所以入列法國外地文學的樣式系譜,或許是因為作者領悟自「森鷗外所翻譯的Henri de Re'gnier(按:法國象徵派詩人,也是永井荷風心醉的詩人)或者是其傾倒的前輩永井荷風系譜之作。」從島田的說法可知,佐藤春夫所屬的「耽美派」系譜,其崇尚的浪漫主義要素在遭遇「盛夏的熱帶自然」的異地(outlandish)台灣之後,才得以創作〈女誡扇綺譚〉。

 

  此外,島田指出〈女誡扇綺譚〉另一個異於「異國情調」的素材,應該說是「怪奇物語」或稱之為「偵探小說」(conte fantiastique; roman policer)的要素。所謂的roman policer,就是讓作品中的人物解決謎團的一種文類,而解決事件謎團的作品人物,又以愛倫坡創造的神探杜邦(Auguste Dupin)最為知名。據此,島田認為佐藤這篇佳作的解謎安排,足可穩坐「日本新文學中谷崎潤一郎氏(按:與佐藤同屬耽美派)以來嘗試的偵探小說中的第一把交椅。」儘管島田指出在〈女誡扇綺譚〉當中,有關異國情調與偵探小說要素的融合,在作品結構中仍有乖離之處,但大致可說是成功的。

 

  〈女誡扇綺譚〉透過泉州話與廈門話語境的差異,結合偵探小說的機關要素,除了凸顯台灣重層的歷史與語境之外,也巧妙地揉合了兩個主要的特徵:「異國情調」與「怪奇物語」,可說是兼顧了當時日本文學流行的「偵探小說」文藝思潮以及醞釀殖民地台灣南國浪漫的「異國情調」。無論從「後殖民文學」觀點,還是回溯戰前日本的台灣殖民史脈絡,從當時在台日本文人企圖建構的「外地文學」框架來看,〈女誡扇綺譚〉都綻放其熠熠生輝的獨特文學光彩。即使在今日,如要縱觀戰前至戰後台灣島上文學發展進程,〈女誡扇綺譚〉是絕不可錯過的文學里程碑!

  

參考文獻

大東和重《台南文学 日本統治期台湾‧台南の日本人作家群像》(関西学院大学出版会,2015年)

河野龍也 《佐藤春夫読本》(勉誠出版,2015年)

 

 

 

 

讀後感 〈鬼,從何而來?――幽靈的考古學〉

 

何敬堯

 

    鬼,從何而來?

 

    對於現代人而言,鬼魅象徵著神祕、恐怖、迷幻、以及不可思議。儘管現今已經是科學至上的理性時代,但許多人仍相信著超自然的存在。

 

    不只是現今人們喜愛談鬼說魅,從古至今,鬼怪故事、鄉野怪譚也在人們口耳中不斷流傳、延續。

 

    人死成鬼,怨魂成魅,恐怖的幽靈故事便在地方傳承不歇。

 

    佐藤春夫膾炙人口的著名作品《女誡扇綺譚》,便是講述著臺南安平佛頭港地區的女鬼傳說。讀者展卷閱讀(驚嚇)之餘,是否也對於當地五條港、熱蘭遮城的曩昔風光,產生了濃厚的好奇心?

 

    不過,除了沈氏大宅的陰森詭怪的傳說之外,在臺南安平的幽靈故事,甚至可以追溯到更早以前,有史可考――在大航海時代,安平的熱蘭遮城,便有靈幻故事。

 

    在荷蘭官方紀錄的《熱蘭遮城日誌》,便寫下1661年4月15日(星期五)發生的一件怪事:

 

    「有三隻我們的船停在港內及港外,我們在另一天夜間的天明前一小時看見它們似乎都著火了,似乎都在放炮,卻不聽見響聲。反之,在船上的人卻看見整個要塞似乎在著火,似乎也在放炮。到了天亮,我們發見一切如舊,並無此等事情。一連許多夜間,在要塞前面的田野上見有許多鬼互相戰爭。」

 

    這些「鬼」,究竟是臺南西拉雅族的亡靈、抑或是郭懷一事件中橫死的漢族或荷蘭幽靈呢?在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末代長官揆一(Frederick Coyett 、C. E. S.)著作的《被遺誤的臺灣》書中,也寫下了奇異的靈異事件:

 

    「士兵之間也流傳,某夜,東印度公司的軍械庫傳出了各式武器齊發的騷亂聲響,好像有幾千個人正在交戰一樣。誠然,有些事件可能源自謠傳議論,並無確切根據,但我們又該如何解釋如下傳言:某夜,有人看見熱蘭遮城的某處外突工事(城牆)壟罩著藍色的火焰;有人聽見刑場(座落在熱蘭遮城和熱蘭遮市鎮之間)傳出可怕的垂死呻吟,甚至還能分辨是荷蘭人或漢人的聲音;有人見過水道的海水一度燃燒起來等等。據說還有更多恐怖的徵兆。總之,戰爭前夕的確廣泛流傳這類怪異故事。」

 

    揆一筆下的熱蘭遮城,便是《女誡扇綺譚》中,主角與朋友「世外民」一同舉足登上的古代之城。

 

    懷古懷舊的旅途中,不知道在他們展眼瞭望的視野裡,是否還能親眼目睹古城外的刑場,出沒著荷蘭人與漢人的恐怖幽靈?城牆邊熠熠燃燒著青藍色的魂火?

 

    小說裡,主角凝望古城堡壘外「十重二十重」的黃褐色泥海,可能就是瑞士畫家賀伯特(Albrecht Herport)在《東印度旅行見聞》中所寫,曾經有奇幻人魚浮出海面的所在:

 

    「1661年4月29日…… 早晨,見有一男人在新堡壘(Newen Werck) 前面的水中,曾從水中露出三次,如幻影一樣,卻不能發見有人淹死。同一天下午,在叫做「荷蘭地亞」(Hollandia)的稜堡下面水中,見有一海女(Meer-Fraw),披著金黃長髮,接連三次從水中出來。這些都是我們將圍困的凶兆。」

 

    不論是城門前的鬼魂鬥爭、刑場上的怨靈嘶吼、海中的男女人魚現身,都被當時的荷蘭人視為凶兆,象徵著他們注定敗亡的結局;在1661年4月30日,國姓爺率領的船艦進入了鹿耳門,擊敗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防守,荷蘭人最終只能落荒而逃。

 

    一個政權來了,一個時代開始,接下來或許被另一個更強大的族群所併吞,再如何強大的政權,也有衰亡傾頹的一日,再由另一個更強大的勢力佔領此地。在人們來來去去的土地上,便成為了一代一代的鬼魂幽居之處。臺灣島的大航海時代如此,明鄭時代如此,清朝時代如此,而在1895年接收此座鯤島的日本政權亦是如此。

 

    在《女誡扇綺譚》的古老華宅之中,除了有沈氏孤女的亡魂徘徊,也有「俊美的年輕男子」因悲戀而縊死的幽靈徘徊。一代一代的人們,擁有不同族群、文化、故鄉的人們,埋骨此處,成為了此地無法抹滅的足跡。

 

    或許,可以想像成,在活人居住的土地之下,也有類似「公寓」般的住所吧。每一層都有每一層的過往與故事,並且極有可能,駐留著數也數不清的幽靈。

 

    在2007年,臺灣最大的鄉民網站「PPT」的Marvel版,有一位匿名「izzit4ever」的網友,寫下了她在臺南市海安路的親身經驗,在一間廢棄的房屋前意外拍攝到「靈異照片」。因為照片裡,出現了一位「不該出現」的婦人身影。經過她事後的調查,赫然發現照片中的地點,曾是兩三百年前佛頭港的河道,而前幾年有一位拾荒的老婦人,孤苦無依,曾在那間房屋裡逝世。

 

    鬼,離我們很遙遠嗎?

 

    或許,我們也不應當感到過於害怕。因為,「鬼」象徵的並非詛咒、怨念、邪惡而已,更多時候,「祂們」所代表的是這塊土地的過往歷史、過往的印記,念念不忘的只是對於生命、對於存活、對於未來的渴望與念想――只是「祂們」再也無法前往未來了,因為「祂們」的未來就是「我們」。

 

    「我們」代替著「祂們」延續這塊土地的記憶,承續著「祂們」的盼望與心願。或者可以說,尚還存活、擁有跳動心臟的「我們」,便是「祂們」在幽冥地層裡所夢見的一場夢境吧。

 

    我們幻想著鬼的存在,便是證明著自己確實存在,身上確實擁有著歷史的刻印。或許,不應該詢問,鬼從何而來?對於還存活著、踏足在這塊土地上的我們,也可以想一想,我們從何而來呢?

 

 

附圖:17世紀的熱蘭遮城,也是《女誡扇綺譚》的主角與世外民登上城堡(荷蘭國立博物館Rijksstudio)

 

何敬堯╱小說家,臺中人,畢業於臺大外文系、清大臺文所,創作橫跨奇幻、歷史、推理。曾獲全球華文青年文學獎、臺大文學獎,美國佛蒙特藝術中心駐村作家。小說作品《幻之港――塗角窟異夢錄》、《怪物們的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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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文試閱

二、禿頭港的廢屋

 

往左轉個彎,我們又來到一片泥濘之處。這條路只有單邊蓋了房子,沿著馬路是一堵石牆,一棵大榕樹的樹枝從石牆彼端往外延伸到路上來。我們精疲力盡地站在樹蔭下。脫掉上衣、點起菸,再次環視周圍,這才發現剛才走來的路,比先前經過的侷促貧民區更有街市模樣了。眼前我們背倚的石牆雖已老舊,但若非一定規模的宅子,附近很少看見屋外環繞著如此雄偉的石牆。想到這裡,我又往四周一望,發現這一帶用了大量石頭。所有石頭都顯得古舊,顯得黯淡,但這一帶跟剛才經過的所有地方感覺都大不相同,儘管髒亂,卻讓人感到莫名的寬裕,似乎也是因為運用很多石頭之故。

 

這條街長度其實也不過百來公尺,我們站在這條單邊有房舍的路上,附近有五、六間圍著石牆的住家,而對面、也就是我們所站之處的彼端,正是那灘散發惡臭的泥濘。黑色泥土上泛著些許積水,較淺處有五、六隻豬和弄著泥巴來去嬉戲,稍微深一點的地方則有一群家鴨浮在稠如污油的水面上,滑出道道水波。這個水窪和其他一般水窪不同之處在於,它是濠(編註:護城河)底殘留的部分。大塊切石仔細圍起這片泥池,寬約七、八間(譯註:一間為六尺),長度大概沿著這整條街,深度至少有十尺。這個濠塹對面有一堵臨水而立的石頭高堤,長長的石牆約略中段幾乎崩塌。不,其實也不是完全瓦解。看來那個部分原本就故意沒砌石牆,而轉角那處應是傾頹無疑。幾塊崩落的石頭重疊堆積,幾處尚未被泥水完全淹埋的邊角從水面探出頭來。看著這些大石、巨溝,彷彿看見了一座小規模古城的廢墟。不,說不定這裡還真的曾是古城――崩塌石牆另一邊的遠處,有一顆大龍眼樹,樹冠飽滿渾圓、顏色深濃,襯著藍空伸展著茂密的枝葉。龍眼樹蔭下有一棟高聳的灰白色建築,儘管規模小,看來應該是銃樓不會有錯。那棟圓形建築物的平坦屋頂邊緣有呈規則性凹凸的雉堞(編註:古代城牆上掩護守城人用的短牆),下方開著正方形射口。

 

「你看!」

 

我搖搖又攤開古地圖看的世外民肩膀,喚起他的注意,指向我發現的那個地方――

 

「那是什麼地方啊?」

 

說著,我逕自跨出腳步,走向那座小小的防禦望樓。――仔細一看,宅院裡還能看見其他屋舍的屋頂,從屋頂長度大概可以想見宅邸結構之大。我想去看看那宅院。我心想,從那石牆崩毀之處一定看得到。什麼都好,如果沒能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這禿頭港也未免太索然無味了。

 

我們走到石牆坍塌處,果然,從這裡望去不但能看到房子,而且還是正面。我想這絕不是巧合。房子想是原本就刻意設計成由這個方向望去。另外,那石牆從中斷絕也並不是因為崩塌,隱約可見那裡本來就留有一處缺口。大概是水門吧。因為溝渠一直延伸到宅子的庭院裡,崩塌石牆的那一端,仍留有一塊長方形的小濠溝。那濠溝的寬度,剛好足夠讓十艘舢舨並列停放。濠溝正面還搭了三級石階,方便直接靠近水邊。而現在濠中的水已經乾涸,從濠溝袒露的底部到這石階之間,少說也有七尺以上的高度。――假如當時水曾經高及石階,那麼現在豬隻和鴨群嬉戲的偌大空蕩水濠,過去想必整面都泛著水吧。話說回來,能在庭院內外挖出這樣大的濠溝,這座宅邸從正面望去是由三棟房舍連成一個倒凹字形,剛好沿著凸字形濠溝相對而建。正面望去的的屋宅正身長約五間,形成其左右雙翼、有著山形牆的護龍屋頂約有四間長。整棟皆為兩層樓建築。――支那住宅向來習慣排列數間小規模平房,依此原則看來,這應該算是相當雄偉氣派的住家了吧。我蹲下來歇歇腿,順便就地試畫了這房子的概略圖,接著根據目測的間數計算出此建築物的總坪數,不下於一百五十坪。我這個人對於非做不可的要緊事總是邋遢推拖到極點,但對毫無意義的事卻莫名地熱中,這種怪癖最近愈來愈嚴重了。

 

「你在幹什麼?」

 

我聽到世外民的聲音,他正站在我身後。不知為什麼,我就像惡作劇被逮個正著的小孩一樣,覺得很是尷尬,遂站了起來用腳把地上的圖線抹掉。

 

「沒什麼……。――這房子真大。」

 

「是啊。果然是棟廢屋呢。」

 

不用他說我也看得出來。也沒什麼特別理由,任誰看了都能感覺到它的頹圮荒廢。房子上許多扇窗皆一一緊閉,若有沒關上的,必定是由於窗框皆已腐朽而不復存在所導致。

 

「這房子真是豪華。你看那二樓的亞字欄杆,作工實在精巧。還有那道牆。這房子可不是直接用紅磚砌成而已,外面還刷了一層美麗的顏色。這整面都是用淡紅色灰泥塗的,周圍還用水藍色鮮明勾勒出纖細的輪廓。現在褪色泛白,卻更顯得夢幻不是嗎?走馬樓(譯者注:二樓陽台)屋簷下沒被雨打到的部分,還略略留有原本的色澤。」

 

在我推算總坪數時,世外民也從他的角度觀察著同一棟房子。經他這麼一提醒,我又仔細觀察了一番。的確,二樓的走馬樓――也就是陽台後方牆壁上,儘管顏色淡淺,依然留有帶著濃厚時代風情的鮮明色彩。看得愈久,愈覺得這座廢屋各個角落都滿溢著令人讚歎的豪華細節。比如說地基。一般支那人住在泥土地板的房子裡,地基通常很低,往往只高出地面一步距離。然而現在我們眼前的廢屋地基卻有三尺左右高,還是用尺寸整齊的切石堆疊起來的。再仔細看看,剛剛已經知道水門盡頭臨水處有三級石階,而後方宅邸高起的地基,一樣也有兩、三級石階。在這寬約兩間長的石階兩側,立著兩根圓柱,用來支撐二樓的走馬樓,而這兩根圓柱――儘管離得稍遠,無法看得太清楚,但的確比外面一般常見的柱子來得壯麗。柱子上方好像還有一些複雜的雕刻。柱子下方的地面,看來好像左右對稱地設置了類似大水盤的精雕石頭。――這些東西都讓宅邸正面顯得特別富麗堂皇,深深吸引我的注意。我猜想,那裡應該就是宅邸的入口吧。

我把自己的疑問告訴世外民――

 

「這裡是房子的正面玄關嗎?」

 

「應該是吧。」

 

「大門朝著濠溝嗎?」

 

「濠溝?――是面對著港口啊。」

 

聽到世外民說出「港口」這兩個字,我這才驚醒。我在口中喃喃低唸著「禿頭港」。明明是來看禿頭港,怎麼竟不知不覺中忘了這是個港口呢!其中一個原因是我為眼前的奇妙廢屋深深著迷,另一個原因是,這附近物換星移,幾乎看不出曾經是大海、是港口的痕跡了。不過在這一點上世外民與我不同。他是跟這個港口興亡與共的種族,不像我是跟這塊土地毫無干係的人,就算不談這層關係,他直到剛才還攤開古圖專心研究,想必已在腦中描繪出這一帶往昔的風貌了吧。「港口」這兩個字對我來說好比一種靈氣。原本只覺這座廢屋一片死寂,現在彷彿終於被賦予了靈魂。那再也不是充斥泥水的濠溝。昔日的這道廢渠,晨昏滿潮時海水都會直逼那石階下。走馬樓正對著波光粼粼的港口敞開。所以這棟宅邸是以海為玄關所建嗎?――雖然不清楚這戶人家靠什麼事業營生,但由此看來,這裡豈不是安平極盛時期的最佳殘影嗎?我眼裡只看到它的龐大、古老、美麗,卻全然沒注意到它的意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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